李未闻还在轰轰烈烈地弹她的琵琶,毫无章法的杂音像是许多粗陋的石头,突然被一根线串起来——线就是那一缕奇妙清幽的琴音。原本难听的琵琶噪杂被衔接得浑然天成,小石头变得不逊于明珠美玉,一时间大珠小珠落玉盘。
酒楼里不知何时安安静静,叫骂声渐渐停了下来。
一曲终,老板忘了赶人,李未闻愣愣地看着琴音传来的方向——
弹琴的人穿着落拓的布衣,胡子拉碴地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身前有半坛酒。
李未闻拎起裙子,抱着琵琶小跑过去:“你好厉害!你是谁?能收我做徒弟吗?”
对方长了浓密好看的眉毛,眼睛没看她,只专注地看着她的胸……前的琵琶,很认真地说:“好琵琶。”
“……”
大叔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李未闻只好又问了一遍:“哎哎,我问你是谁?”
那人似乎这才注意到面前除了琵琶,还有个大活人在跟他说话,漫不经心地“哦”
了一声:“我是李八郎。”
目光仍然粘在那把紫檀木琵琶上。
“我是李五斤,半斤八两,我们真有缘!”
李未闻对琴师相见恨晚,“择日不如撞日,干脆你今天就收我做徒弟,教我弹琵琶!”
很显然,大叔根本没听李未闻说什么,只用目光细细摩挲着那把琵琶,睫毛遮住了眼睛,可睫下的视线却像遮不住的沸水,欢喜得像是会跳舞,凭空能弹奏出五弦华章来。
长了一张冷峻高傲的脸,却是个呆子?既然对方这么喜欢她的琵琶,李未闻理所当然地觉得,她想要拜师,也该拿出点诚意来。于是,李小姐很大方地把琵琶递给他:“给你。”
对方似乎完全不懂得人情世故,连一句道谢也没有,直接伸出苍白修长的手接过琵琶,手指碰到五弦,清凌凌一声响。
——那样惊喜、郑重而多情,像是走遍万水千山,终于能伸出手,碰触到情人的脸颊。
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
在低沉幽咽的琵琶声中,只听楼上突然传来少年的歌声。
“皎皎白驹,食我场苗。絷之维之,以永今朝。所谓伊人,于焉逍遥?
“皎皎白驹,食我场藿。絷之维之,以永今夕。所谓伊人,于焉嘉客?
……
与琵琶音相和,少年唱了一曲《白驹》,这是朋友之间的送别曲,音律倒在其次,完全不是受过训练的工整,但他的嗓音极为潇洒,竟也与琵琶音相得益彰,丝毫不落下风。
甚至让人觉得,因为有了他的歌声,原本低沉自诉的离别之音,有了少年飞扬的意象。
李未闻抬头去看,只见少年一身白衣,面孔清澈,慵懒地抱臂而立,脑子里突然就浮现出“芝兰玉树”
四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