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中,白龙不曾被鲜血糊住的右眼里光芒终于一软,渐渐涣散开来。所有的力气仿佛都在一刻被抽离。
不是他……
不是他呢。
重伤的白龙突然觉得好累好累,被剥掉的鳞片在湖水上如同无数残碎的月亮,熠熠凄凉发光,铁器嵌入骨肉的地方鲜血汩汩渗出,意识渐渐离他远去。
不是你……那就好。
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被追赶、被驱逐、被异样的目光包围、被铁链招呼。他们怎么对我,我并不在乎。
大地的摇晃平静下来,像是起伏的胸膛归于沉寂。失去戾气的白龙整个朝水池里沉下去,如同雪山融化在湖水中。
火焰越来越大,不尽木燃烧到了极致,湖面通红如一块巨大的烙铁。
一把剑插在湖面正中,沉甸甸的黑色剑身开始发出暗红的光,像是一只被唤醒的血红的眼睛。
那是属于天子的陨铁剑。
轰——!只听一声巨响,水花溅起,那人浑身湿哒哒的,头发衣襟都被烧得焦黑,终于悍然挥刀砍断了铁链!
“快跑!”
他的脸孔映着火光,“快跑啊!”
铁链被砍断了。
他并不会武功,但他手中那一把,是削铁如泥的宝刀。
他懂得打铁炼刀,并非虚言。
龙尾自血泊中挣脱出来,湖面被龙血与烈焰染成诡异的红色,负伤的巨龙腾空而起,在空中踉跄了一下,消失在夜空中。
六
白龙逃进了山谷清溪中,因为伤势太重,它无法变成人形,也不知道那个人怎么样了。
山中不知岁月,等它休养好元神,再次回来时,已经是又一个冬天。
街上零星地飘着雪,几根枯枝突兀地伸向天空,只见那座府宅的门上锈迹斑斑,显然很久没有人住了。
曲江池中伤伐甚重,他的脚步还有些虚浮,愕然拉住一个路过的老伯问:“这户人家呢?”
“老早就没人啦。听说去年冬天,这宅子的主人犯了重罪,被圣上贬去了岭南。”
岭南?
那里多瘴病,多贬官的迁客,离长安有千里之遥。白龙出生于湖光山色美妙的楚地,自巫峡来到长安,还从来没有去过岭南。
他决定去一趟岭南。
若是昔日的它,腾云驾雾日行千里又有何难?可是,龙尾被铁链伤及筋骨,等不及休养恢复,他直接买了一匹快马,上路去寻人。
一路风雪被甩在身后,越往南走,天气越暖。
岭南地界内几乎温暖如春,茫茫人海找一个并不容易,这时,他想到了那张纸——最初那个人送给他的白纸。
收拾自己阁楼的旧物时,他找到了这张纸,也许是太不起眼,被人像废物一样扔在墙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