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奇怪,巷子明明是笔直的,并没有拐弯或是路边的房屋遮蔽,按理说,一眼可以望到尽头,可是越往里走,越觉得不同。
天空不知何时下起绵绵细雨来,不远处出现了一座房屋,屋檐盖着琉璃瓦片,黑羽白肚的燕子在雨中盘旋啁啾着,成双相伴飞至檐下,衔着泥土筑巢,被燕子叼在口中的小树枝互相碰撞时,竟然发出玉石撞击般清越的声音。
这里有人家?
裴昀迟疑片刻,还是走上前去,府宅看上去很久没有人住了,门环上布满灰尘。
少年觉得哪里不对,他莫名地有点恐惧,但他还是鼓起勇气,敲了敲门。
但就在这时,一阵隐约的欢声笑语从门后传来,伴随着吹拉弹奏的喜乐声,像是尘封多年的光阴,被命运之手缓缓打开。
二
金碧辉煌的府邸一派喜气洋洋,门上张贴着“喜”
字。
这一日,是霍国公主大婚之日。
霍国公主名叫李虞儿,是唐睿宗李旦最小的女儿,自小深受父兄长辈的宠爱,出阁之时只有十六岁。
洞房红烛,新人对坐,都是如玉的容颜。
“公主看到我似乎不太高兴嘛?”
或许因为饮酒的缘故,驸马的脸颊上尽是桃花颜色,笑眯眯的眸子朦胧如醉。
李虞儿扭过头去,不理他。
华丽的嫁衣那么厚重,她的心中也沉沉的酸楚。
以驸马的门第,自然当得起帝王的赐婚。河东裴氏自魏晋以来便是名将世家,儿孙的血液里仿佛就有行军作战的天赋。
这个驸马裴虚己却是个异类。
听说他年少轻狂、纨绔风流,不读治国齐家平天下的圣贤书,倒只喜欢搜罗志怪奇谭。百姓传言曲江池中有龙,他就自制了一个奇怪的草编头盔,上面伸着一根长长的苇管,潜到曲江池底去,结果苇管滑掉了,他溺水淹得半死,在家里躺了大半个月。
能下床之后他又生龙活虎地跑去曲江池找龙,哥哥们长年征战在外,他是家中的幼子,文不能文武不能武,爹娘宠溺惯了,虽然拍着桌子骂他不争气胡闹,却也管不住他往外跑。
这么一个不靠谱的纨绔子弟,李虞儿怎么能喜欢?
况且,况且——
她心中还有一个影子……桃花林中清雅如画的少年,惊鸿一瞥时最初的心动,她与他只见过一面,却为他笑过,为他哭过。在她的心底,根本不愿意给别人位置。
委屈的泪水涌上眼眶,李虞儿咬紧了嘴唇不出声。终于,蜡烛被吹熄了,四周陷入了黑暗。
李虞儿的身体微微发抖,半是因为冷,半是因为害怕,身后传来挂衣服的声音,不知过了多久,一双温暖的手臂轻轻环抱住了她。
“公主,睡吧。”
他像哄小孩子一样,把她脸上的泪水抹去,他的指尖有一点燃烧的热度,可那个拥抱带着克制的温柔与宠溺,只是抱着她入睡,什么也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