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错睁大眼睛,心下又是惊异又是心疼,愕然道:“厄瑟琉……怎么能?阿术真无论如何也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养育了这么久的亲骨肉,她……她怎能这样……她怎么舍得?”
“这也是我姊姊后来同我闲话时说得,但实情究竟如何,我也不知道了,”
额哲说道,“不过我姊姊却说,厄瑟琉料想还是手下容情了,若她当真狠得下心,也不会到半道之中才将儿子遗弃,而是等涅刺的部下找到之后,立即就命部下将达兰台杀了。”
殷错摇了摇头,心下不由得很为阿术真难过,然则又觉厄瑟琉也是颇为可怜,不忍苛责,思来想去只得暗自戚然。
额哲道:“不过达兰台倒确是命硬,他一个羸弱的婴孩在这野兽横行的密林山沟之中原本是活不过两日,然则达兰台竟而深受阿密特庇佑,在狼沟之中竟被一头雌狼叼去抚养,之后也跟着狼群长大,直到八九岁时被弗纳林旗的牧民觉,将他收养。脱脱卜花部中族人多以苍狼为刺青,《神主宝训》之中亦说脱脱卜花部乃是大天使长‘巴日斯’与苍狼的后人,故而当地牧民以为神迹,认为他是阿密特庇佑的‘巴日斯圣子’,禀报到了涅刺合汗那里。其时厄瑟琉也已病逝,但当年去接厄瑟琉的部下却仍然认得,故而只得还是说出了实情,涅刺知道之后,便将阿术真带回去亲自抚养。”
殷错心下一紧,问道:“涅刺合汗当真不介怀阿术真的出身么?”
“若说当真不介怀,我倒是不大信的,只不过达兰台确是天赋异禀,当年脱脱卜花的上师波旬尊者对他颇为器重,愿收他做亲传弟子,便是因一眼相中他筋骨奇佳之故,”
额哲说道,“若非达兰台能得波旬尊者垂青、将波旬门下诸般武功倾囊相授予他,想来涅刺倒也不会这般瞧得上他。”
殷错道:“涅刺很瞧得上他么?我看倒不见得。”
额哲说道:“涅刺连他都瞧不起,还能瞧得起哪个?涅刺自己那几个亲儿子、亲孙子各个都是野心勃勃,却又毫无胸襟远见,只知道钻营勾心斗角的无用之争,在外打起仗来却是欺软怕硬,颇为不堪大用。脱脱卜花部当年何等强盛,若非是涅刺那几个不省心的儿子孙子成日窝里斗,也不至于沦落到今日这般田地。”
殷错心下却想:“涅刺肯阿术真、扶持阿术真多半也是为了掣摇其肘罢了,若说有多珍重他倒也未必,更也无意将大汗之位传给阿术真。我看涅刺分明就是跟我那个皇帝叔叔一般德行,嘴上说得好听而已,实则用完就扔,毫不容情。”
两人一时间相对无话,只看着滔天的火光蔓延在克图塔草原上,额哲脸上不禁满是兴奋之色,殷错却心中凄然,摇了摇头,不愿再看下去了。
如此烧杀一夜一日,直至翌日暮时,孛尔卜丽这边已然大获全胜。而那胡赛音竟是气急攻心,交战之时不慎从马上跌下,就这样摔死了。白狄人向来是在马背上长大,阿那部更是尤以骑射神通自负,然则孰料这阿那王胡赛音竟能从战马上跌摔而死,当真也是令人瞠目,故而跟随胡赛音的亲兵均感脸上无光,没过多时便已再无斗志、溃不成军,只得悉皆投降,归顺了孛尔卜丽与阔连。
额哲与殷错也已听得亲兵传报,得知此役已毕,心下大慰。额哲立时便跟着亲兵驰马过去,与孛尔卜丽一道同部下去大叙欢情。孛尔卜丽与阔连正自犒劳部下,阿术真却并不与他们庆功,连一身浴血戎装也不及脱下,便立时带着一小队人马回来去寻殷错。
殷错见得阿术真回来,这才笑逐颜开,忙遣散了帐外守着的其他亲兵,起身朝阿术真跑了过去,一骨碌地扑进他怀中,将阿术真抱了个满怀。
阿术真方从战场上下来,本就杀敌杀得血脉偾张,奔马过来没多时,胸臆间也犹自心潮未平,此时环着殷错,心下顿觉情荡,便低头在殷错颊边亲了亲,随即两人立时便忍不住唇齿交缠起来。
殷错见他眼中全是血红之色,戾气甚重,不觉心下微微一惊,但随后给他这样凶狠地亲住,顿时也不及细思,只顾着环住他的脖颈情迷意乱起来,又过了片刻,这才微微喘息着抵在他胸膛上歇了口气,只闻觉阿术真甲札与外氅上的寒意与血腥气,心下微微涩然,便又忍不住将阿术真搂得更紧。
阿术真拍了拍他的肩,笑道:“先待我去脱了兵甲罢,你抱着也不嫌膈么?”
殷错原本情动得红晕满颊,这时却又不禁蹙起眉来,桃花眼中又是情欲又是薄怒,着恼道:“我帮大将军更衣!使得么?”
阿术真失笑,殷错恼羞成怒地伸手推着他的肩,要他到榻上去,说要亲自侍候阿术真宽衣解带。
两人这般宽衣解带,自然是宽得这帐内室暖如春,而帐外却也是欢声不绝。这一天一夜的恶战大获全胜,整个阿那部内乱既止,又立女王,人人都是喜不自胜,立时便宰牛杀羊,酣饮为乐,奴隶们打点粮草、洗刷刀兵,众兵将与部族中的青年男女则都载歌载舞、欢饮达旦。
及至夜半,营帐外篝火方才止熄,人声亦渐渐散去,两人也才方歇下胜会,但虽已了事,仍自交颈缠绵,缱绻未尽。
殷错脸上红晕未消,倚在阿术真肩头歪着脑袋,见阿术真也正望着自己目生柔情,两道柳眉也是不觉弯了又弯,伸手过去轻轻拨弄着阿术真锁骨处用红绳系着的那枚玉扣,轻声道:“你还戴着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