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手倒是不错。心中暗自评价了一句,我在发现他快要到极限的时候,才不紧不慢的出了手。没有打算杀死那只黑熊,想来它会暴走得那么厉害,十有八九是那个孩子不小心闯到了它的地盘。再说我又不怎么吃肉,杀了它也是浪费。我没有浪费食物的习惯。
一包自制的药粉撒了下去,黑熊三米多高的身躯轰然倒地。等我有时间仔细打量那个已经昏迷的小小身影时,我才注意到,他那头和我相差无几的雪白长发。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村子里似乎除了我之外,似乎只有一个人是这种发色。那就是辉夜君麻吕……我的弟弟。
本打算直接将他送回村子的门口,然后就和我没有任何关系。在我看来,村中每个人看到我的表现都是一个样子,虽然我并不在意,但从那和我拥有相同血脉的弟弟脸上看到那熟悉的冰冷眼神,总会让我有一丝不自然的尴尬。
然而,我的计划最终没有实现。因为……小家伙醒了。
没有厌恶,没有鄙夷,没有自视高贵的冷漠。那双草绿色的漂亮眸子中,有的只是单纯的感激和好奇,还有一丝丝不敢确认的疑惑。
“……哥哥?!”
软软的稚嫩童声中,清晰可辨的惊喜和愉悦,让长年漠视一切的我,第一次产生了动摇。这是……我的弟弟,我最亲密的血亲。
我想……我找到了活下去的理由。
我将君麻吕带回了住处,给他处理了身上的伤口后,静静地听着他讲述着自己的事。
我这时才知道,半年前的一次任务,我那对名义上的父母永远的倒在了他们终身向往的战场。孤身一人的君麻吕被作为师父的族长收养,是偶然的一次机会,他从一对族人的闲聊中知道了我的存在。因此才会趁别人不注意,偷偷溜到村外来找我,结果贸然闯进了黑熊的地盘,阴差阳错之下被我救了回来。
讲到父母的殉职,君麻吕窝在我的怀里发出了细细的哽咽声。我只能伸手轻轻的抚摸着他的头,不做任何的其他表示。那对我而言如同陌生人的父母,无法挑动我情绪上哪怕一点儿的波动。我在乎的只有他,我那善良而又单纯的弟弟。
君麻吕从某个角度来讲,和我同样是一个辉夜一族的异类。他纯真善良,天真无邪,除了那自骨子里散发出的对体术的热爱,他的全身上下找不到一点儿族人世代遗传的偏执和疯狂。他的温和有礼在村中被当成了懦弱的象征,即便是体术极好,却依然受到族人的嘲笑。就连原来对他极其宠溺的族长,也似乎因为他父母的离去,而把他视为了训练失败的瑕疵品。
渐渐的,在村中备受孤立和排斥的君麻吕,将我这个数年来第一次见面,冷漠却从来不曾对他露出蔑视眼神的哥哥,当成了自己唯一的依靠。几乎每隔几天,他都会趁人不注意偷偷溜出村子,而我虽然没有说什么,却每天在下山的时候都会在离村口最近的大树后,静静地等上一个小时才会回去。
坐在木质的走廊上,我捧着一杯自制的药茶,看着院子中的君麻吕熟练而又流畅的施展着自己学来的体术。每每当他打完后,那双望着我满是期待和紧张的大眼睛,总是会使我清冷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变得柔和起来。心中仿佛又一阵淡淡的暖意流过,这……就是“家”
的感觉吧……
幸福的生活总是无法长久,而就是因为短暂,才格外得让人觉得珍贵。
君麻吕六岁生日的那一天,我和他约好了在老地方见面。怀中放着我准备了整整三个月的礼物,我居然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期待着他看到礼物时那惊喜的笑脸。时间飞逝,一向准时的君麻吕迟迟没有到来,这让我的心中莫名的产生了一股不安。
似乎应征了我的预感,莫名的绞痛自心口蔓延开来。心跳开始了异样的反常加速,全身的力气仿佛被人抽干,四肢一软,我连站着的力气都完全丧失,顺着背倚的树干滑倒在地。比起心脏病病发时宛如窒息般的痛苦,这种痛,更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折磨。短短的几十秒,对此时的我而言就好比几个世纪一样的漫长。不受控制呕出的黑紫色血水,在纯白的和服上异常的刺眼。
醒目的血色仿佛在嘲讽着我的渺小,任何力量的获得,总是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号称最强血继限界的“尸骨脉”
,同时也背负着“被诅咒的血继”
之名。
而命运,总是喜欢捉弄人,不是吗?
冰蓝色的瞳孔下意识的一缩,我猛地抬头望向喧闹声四起的村子。隐约间可以听到什么“怪物”
,“骨头”
,“杀了他”
……之类的词汇,还有那隐隐的熟悉呼喊……
“……哥哥……君麻吕不是……不是‘怪物’!!!”
嘶哑的童声,听得我的心脏宛如刀割。
骨头……是血继限界!?剧烈的痛楚尚未完全退去,我却已经感觉不到了。强撑着正处于极度虚弱中的身子,我举步蹒跚的向村子中奔去。
当我赶到现场,看到的是满脸厌恶和恐惧相交织的族人,毫不留情将手中的武器狠狠的向正中空地上,被数根铁棍禁锢在原地的小小苍白色身影落下。
金属与诡异的惨白色骨头相碰撞,发出“锵锵”
的脆响。尽管没有直接的落在那单薄的身躯上,但巨大的冲击力仍然让素色的唇角溢出鲜红的血丝。
笼罩着浓浓死灰色的草绿色眸子,在看到我的瞬间爆发出异样的光彩。然而片刻后,那眼底的希望便被胆怯和绝望所掩盖,低低的自语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哥哥……不要看,不要看……君麻吕不是‘怪物’……不是‘怪物’……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