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腹结结实实地撞在窗台上,绵长的钝痛差点让她松了手。
人群的尖叫声,消防员的怒吼声,许父许母的哭声,这些声音糅杂在一起灌进桑榆的耳朵,吵得她太阳穴一阵突突直跳的痛。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体验。桑榆不是没有见过死人,也不是没有见过跳楼而死的人,一条鲜活的生命从高处坠落,像西瓜一样爆裂开,各种组织和肉块飞溅,像爆开了一朵妖艳血腥的烟花。
有人在呕吐,人群迅速如四散的鸟群一样逃走,手里拿着录制好的视频,太阳出来之后,满地狼藉会被所有好事者放上网络。酝酿数个小时之后成为十字长廊新的一轮舆论风波。
桑榆听见一阵嗡鸣声响,她抿紧了唇,双手同时用力把消防员拉上来几厘米,这几厘米给了他够到窗沿的机会,最后,桑榆与他一起跌坐在房间里。
空气中传来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息声,它原本应该在冗杂的声音中被淹没,可桑榆听得很清晰。
这声音唤回了她神游天外的意识,她用颤抖的手摁亮手机,果不其然看见了许长安发来的信息。
“我把天台的锁打开了,但那里的情况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榆儿,你说得对,出口不在天台,向上没有路,向下也不会有,我需要找到一扇窗。”
“但我该去哪里找它?我一点思路都没有,我在这个鬼地方转了至少一天了,好渴,我以后不嫌弃白开水喝着没有味道了。”
在段信息之后,只剩下一段语音。
这是几分钟前的信息,哭声还在桑榆的耳畔萦绕,她慢慢地想到,说不定死去的长安,是镜子里的长安呢?世界上还有另一个长安,找到她,许多问题都会被解决。
抱着这样的心情,桑榆点开了那段语音。许长安的声音依旧鲜活,可却依旧沾染上了无助和死亡的气息。
“。。。。。。不对,哪里不对。”
“榆儿,为什么我站在镜子面前。。。。。。看不见自己?”
“为什么我会看不到自己??我打开了手机的摄像头,那里面也没有我。。。。。。为什么我无法被看见了?”
“不行,我找不到窗。。。。。。镜子里都没有人,宿舍里也没有,我回不到宿舍了。。。。。。”
“榆儿,它看见我了。”
戛然而止。
桑榆给她打电话,却只听见一阵空荡荡的回音。
桑榆动作不停,沉默了许久之后重新给她发语音:“长安,我现在就去找你,你能不能试着躲开它?我可以帮到你。”
但这条信息发不出去了。不断旋转的圆圈之后,是刺眼而鲜红的感叹号。
一切发生得匆忙,一阵风吹过,霎时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抓住她了,为什么我会脱手?”
消防员的声音不太真切地响起,他的同伴上来了,但保持了死一样的沉默,“她跳下去的那个位置已经铺了气垫,为什么她还会砸到地上?”
许长安的父母已经跌跌撞撞地冲下楼了。桑榆的伤腿又开始麻,连带这腰腹也疼痛难忍。
这不知道是第几次,桑榆厌恶自己笨拙的说话能力了。
她想不到该如何将精神状态几乎崩溃的许长安劝回来,她只会一味重复着冰冷的事实,或者是苍白的语言,葬送掉亲人挚友的生命。
她慢慢转头,走到消防员身边,看着他捂着脸默不作声,轻声说:“消防员叔叔,这不是你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