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仲景见瞒不下去,闭上眼低声说:“我犯了弑君的大罪。”
邱敏脸上的血色在一瞬间尽失,心被深深的恐惧占据,她抓住沈仲景的衣袖:“你怎么敢?”
“没什么不敢的!”
沈仲景沉声说道:“他害死我父亲,为人子者理当为父报仇。我在他的极乐丸里下了毒,至多再一个月他就会完蛋!前几日疫病中死去的患者,我寻了具身形相近的尸体用冰保存起来,等我们成亲完,我就将沈府点燃诈死。你跟我先到城中我事先找好的商队中易容躲一段时日,等城门开了我们就走。”
邱敏一时间心乱如麻,她以为自己惹上一个皇长子已经够麻烦了,没想到沈仲景连皇帝都敢惹。极乐丸是他做的,皇帝吃媚药死,制作药丸的太医肯定要被追究,他这辈子都得隐姓埋名东躲西藏。
沈仲景也知道皇帝一死,大臣们肯定要追究献药太医的责任,到时候皇长子怕他会把自己供出来,必然要杀人灭口,所以他得先逃。
“我孤家寡人一个自是什么都不怕,你现在若是反悔还来得及,不管你嫁不嫁给我,我都会帮你离开长安,至于以后,你我各自珍重。”
邱敏苦笑:“你看我像是那么不仗义的人吗?”
沈仲景闻言放下心来。
以他未来逃犯的身份,本不该再连累旁人,但他怕一个人逃亡的路途会寂寞,所以自私的想再拉上一个人陪他。
“以后我会好好对你的。”
他低声承诺。
“嗯,我相信你。”
邱敏点点头。
她也想通了,不就是捅娄子吗,她捅了一个娄子,沈仲景也捅了一个娄子,捅一个跟捅两个其实差别不大,他们两谁也别嫌弃谁。
她一想通,身心俱畅,抬起头凝视沈仲景笑得灿烂,“以后你就做个卖假药的游方郎中,我做个满口胡言乱语的说书郎,咱们两浪迹天涯游戏江湖。”
量衣服的裁缝才离开沈府没多久,迎面忽然走来两个壮汉将他的去路拦住,那个裁缝莫名其妙正想绕开,哪知那两人一左一右瞬间将他架住,裁缝刚想喊,一块软布塞进他嘴中,紧接着一个黑色头套罩在脑袋上。整个过程不过几息时间,这可怜的裁缝就被人强行塞进了一辆马车中。
也不知道那马车走了多久,被挟持的裁缝感觉到一阵摇晃,接着他又被人强行拉下了车。他双眼看不见,嘴巴也被堵住,只能凭感觉跟着挟持他的人走,一路东拐西绕,最后裁缝被人推入一个偌大的房间中。
头上的黑色布套被取下,那裁缝方才刚看清了自己身处的地方。
这是一间十分富丽堂皇的屋子,房间四角立着金丝楠木柱子,地上铺着二尺见方的大方砖,这种砖产自南方,因为制造工艺繁琐,造价高昂,号称一块黄金一块砖,所以也叫“金砖”
。他从前曾有幸给宰相府的女眷做过衣裳,所以还有点见识,如今光看这屋内的柱子和金砖,他就知道绑他来的人非富即贵。
这裁缝惶惶不安,实在想不通自己一个小小裁缝,为何会入了贵人的眼。
前方幔帐低垂处,显露出一个男子的模糊身形,那人声音低沉,带着冰寒的威压:“你不用害怕,叫你来,只是有些事想问你。”
裁缝支支吾吾:“大人有事尽、尽管问,小的一定知、知无不言。”
“你今日进沈府,是去做什么?”
“做衣服,是做喜服!”
沐泽怒不可遏地将手中的茶盏砸至地面。
啪嚓一声脆响,吓得裁缝立即跪下磕头:“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沐泽不耐烦道:“起来。我又没有说要杀你,你怕什么?”
裁缝一听不会杀他,这才放下心来,战战兢兢地从地上站起来。
沐泽微不可察地扬了扬嘴角:“我这里也有一套喜服要你做,你放心,我给你的工钱只会比他给的更高。”
六月初三,宜嫁娶。
邱敏对着铜镜准备化妆,她替别人画过那么多次的新娘妆,这是第一次给自己画。
她看着桌面的上铅粉、胭脂、黛笔、口脂发了半天的呆,最后只简单的描了淡眉,点了些口脂完事。她拿起沈仲景送来的红色嫁衣准备换上,房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撞开,邱敏尖叫一声,立刻被冲进来的一个少年制住。
少年道:“姑娘莫怕,在下奉主上之命,要带姑娘去看一场好戏,以免您被人蒙蔽还不自知。”
邱敏听他对自己说话客气,立刻就猜到他是谁派来的:“是殿下叫你来的?”
少年笑道:“姑娘冰雪聪明,不过姑娘可知那位沈太医,他早已经定过亲?”
邱敏:“……”
这是什么狗血的神转折???
沈仲景换好衣服后,准备去接邱敏。
沈府虽然不大,但也分了三进院,拜堂得在前院的堂室举行。
他刚沿着游廊进入后院,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沈太医请留步。”
沈仲景听到这个声音如遭雷击,他转过身,不出所料地看到栾安似笑非笑地站在他身后。
沈仲景僵直在原地,明明已是六月,他却感觉周身的温度在急速下降。从他收留邱敏的第一天起,他就做好了一旦被发现会有什么下场的准备,但到这一刻来临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远没有他事先想的镇定。
栾安看沈仲景瞬间苍白了脸,反而一阵啼笑皆非:“沈太医这是什么表情?放心,殿下宽容,不会处罚你的。殿下说你救了邱敏,他要奖赏你。新娘子已经在前堂等候多时,沈太医跟咱家来吧。”
说着又吩咐左右:“带沈太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