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时和庄卿对视了一眼,庄卿明显也对这个药铺有所怀疑。冷时和他打了一个手势,示意他来问明身份。
庄卿扭头看了看她这药堂的药材,于是随口问道:“你这行医的术法是师从哪家?”
老板愣了一下,估计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她犹疑了一下:“我这是从乡里学的。曲氏的妙手堂也不是什么普通人都能进去学习的,我父亲当年重病缠身,常年卧床。我只好衣不解带地照顾他。在照顾他的期间,我和乡里的医生潜心钻研医术,掌握了一些精妙的术法。后来父亲去世,我就来了余杭这开了药材铺。”
“基本的医药开方会吗?”
“自然是会的。”
庄卿走到药柜边上,在被杂糅到一堆的药材里翻寻了一番,最后拿起一根还带着新鲜泥巴的植物。这根植物的根是黄白色,茎又细又长,叶子长在顶端,好似一把撑开的小绿伞。庄卿拿给她:“你知道这是什么药材吗?”
老板看着药材翻来覆去看了看:“薇草?”
“这是鬼督邮。”
庄卿又问她,“既然你说是薇草,那假如病人肺实鼻塞,你觉得该开什么药房给对方?”
老板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庄卿,大概没想到对方还能这么问,她久久地沉默。
“寻常的药方不知道,进的药材也无法分辨。一个老板做体力劳动却没有茧子,你真的是药材老板吗?”
庄卿把药材放回去,语气沉重地问她。
药堂一时陷入了死寂一样的沉默,老板突然笑了笑:“我虽然并不是老板,但是我无心陷害你们,恰巧相反,我是在指引你们。”
“别把自己说得好似一个圣人一样。”
冷时右手按在终乾上,随时准备出鞘。
老板把围裙解下,二人终于看清她绯色罗群上的样式——是一只站在杏花枝头的黄莺。
她站在挂架旁远远地打量了冷时一番:“我之前一直听闻冷按察你在长安学习了剑术,剑术了得。风雩阁排名第七的人智武双全可不多,不过嘛,我今天可没兴趣见识你的剑术。传闻终乾出鞘,必然是霍然满声,血花斑驳。很可惜,我今天并没有兴趣听你的任何刀剑声。”
“你的声音虽然有变化,但是很耳熟。”
冷时突然这么说了一句,“我们一定在哪里见过。”
“是吗?也许是在哪里我们擦肩而过,不过冷按察并不愿意多看我一眼。”
老板这么说着,突然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白药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瓶子打碎在地上,药堂里立刻腾升起一股辛辣的烟雾,又浓又呛,没有人能睁开眼睛。冷时没来得及阻止她,也吸入了一部分。她一只手摸索着扶住一边的药案往外面走,另一只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口鼻咳嗽,一时只觉得头昏眼花,眼泪直流,呼吸道极其不通畅。在头昏脑涨之时,在浓浓的烟雾之中,她在听到庄卿的咳嗽声之外,还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隐隐约约地说道:“冷时,不要急,我们很快就会见面的。”
冷时松开抓住药案的手,企图抓住她,反而被她捏住手腕往外面带。老板的声音在烟雾里听得并不真切:“我说了,我无心害你,恰恰相反,我会指引你们揭开真相,你们怎么就不信呢?我检举了线索,冷按察可得记得给我奖赏。不用担心找不到我,我们很快就会见面。”
“你”
冷时一张口就觉得呼吸不畅,她又猛地咳嗽了好几声。
跌跌撞撞往门外走过去,扶着门外的墙在新鲜的空气里大口呼吸,终于胸腔清凉,呼吸均匀下来。她一抬头,那个老板早已跑得无影无踪,只看到庄卿也红着眼睛出来,在一边扶着墙咳嗽,于是拍了拍他的背。
“咳咳,行了,我没事了。”
庄卿终于直起腰来,拿起他的帕子擦了擦眼泪,“她人跑了?”
“跑了,估计也追不上了。”
冷时看着他的帕子居然还是那块“卿”
字帕子,不由得多问了一句:“你这帕子品质很不错啊,这么多年居然还是它。”
“是。”
庄卿收拾完毕,看着药堂里的浓烟也散得差不多,于是走进去拿起地上的药瓶碎片拼起来仔细分辨,“看着很粗糙,没有落款,分辨不出是哪里的窑。”
冷时也悠悠然地拿起一片吐槽道:“确实,有股粗制滥造的美感,估计是哪个私下作坊。不过,你有没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这个药堂太干净了。”
庄卿看了看地上,确实是一层不染,连泥土都只有药柜附近才有。老板身着围裙,一副正在整理药材的样子,可这地上不至于一点泥土都没有。他把碎片连同其中的粉末一起小心地放进布袋里:“那就搜查。”
两个人在药堂搜查了一番,并无收获。于是冷时打算去后库房看看。
终乾霍然出鞘,冷时右手拿着它掀起厅堂连接着后库房的那块深蓝色的帘布,左手从身上的火石袋里掏出特制的短烛。黑暗的库房终于被微弱的烛光照亮,库房并不大,一眼就能看清。冷时小心地下脚,仔细辩声,确认并没有别的人在库房的呼吸声。只见一个木头柱子附近绑了三个穿着深色衣服的人,嘴上被塞了粗布。他们没有因为烛光而有任何反应,闭着眼睛好似睡熟了。不对,熟睡了也会有呼吸声,怎么回事?
“喂!醒醒!”
冷时走到那几个被绑的人身边大声说道,准备伸手摇醒他们,却在胸腔附近摸到一手的干涸的血。仔细一分辨,居然是尸体。
“你动他们了吗?”
庄卿凝重地问。
“没有,我就摸了一手干掉的血。你看,都凝结成块了,估计已经遇害很久了。”
冷时说着把手上的血块给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