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姨见了沈羡,眼泪不停地滑下,抽泣道:“您可终于回来了,老爷和夫人他们他们”
身后是半掩着的房门,沈羡有一丝不详的预感,只觉一股凉气从脚底窜上天灵盖,不禁缓慢摇头,人都有些站不稳,他放开婉姨,推开季暮的搀扶,缓缓走到门边,用颤抖的手推开门——
沈老爷和沈夫人被白绫悬挂在屋子正中间,面色发青,显然早已死去多时。
“爹娘”
沈羡眼泪霎那间落下,跌跌撞撞往前走,季暮从身后一把抱住了他,捂住了他的双眼,哽咽道:“别看,沈羡别看”
季暮捂着沈羡的双眼,眼泪打湿了他的手心,怀里的人也在不停的颤抖,哭的发不出完整的声音:“爹娘你们不要我了吗”
季暮的眼泪也落了下来,滴在沈羡的后颈处,他看着沈老爷和沈夫人的尸体,眼神中除了悲痛还有茫然。
为什么呢这才短短几个月,他是不是不该带走沈羡
沈羡哭的脱力,长期的疲惫已经耗尽了他的精力,悲痛之下竟直接软了身子,昏了过去。
“沈羡——!”
你不累吗
深夜。
季暮疲惫地回到沈府,给沈羡做了些吃的,端着盘子来到了灵堂。
这些日子,沈羡没吃多少东西,做得最多的,便是在灵堂守着沈老爷和沈夫人,整个人消瘦了一圈。
季暮将盘子放到沈羡面前,又将身上的外衫解下来披在沈羡身上,低声说:“夜里凉,多穿些。”
沈羡目光空洞,嘴唇干裂,显然今日又没吃什么东西,季暮把他拉到一旁坐下,说:“知道你不想吃东西,就做了汤,多少喝些吧。”
沈羡却摇摇头,说:“不想喝。”
“可是你父母知道你这样不吃不喝,会担心的。”
季暮叹了口气,盛好汤想喂他,沈羡却忽然落了一滴泪。
沈羡悄无声息地落着泪,喃喃道:“担心吗?那为什么还要离开我?”
季暮只觉心脏被人用针扎了一下,刺痛过后是悲伤,沈羡的问题,他没办法解答,只好说:“西域那批货是沈老爷多年的心血,好不容易要谈下来,却在运输过程中被陈氏动了手脚,导致那批丝落海,损失惨重,根本不是现在的沈府能赔得起的,手底下人纷纷投奔陈氏,那么多的生意无人打理,更何况还有声誉问题”
沈长青和夫人扛不住压力,选择了自尽。
情有可原,但他们走的时候,想过沈羡吗?
把沈府的烂摊子全交给沈羡,自己一走了之,说实话,季暮刚得知这件事时,是恨过他们的,可冷静下来后,又发现,自己有什么资格呢?
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帮助沈羡打理沈氏,能救一些是一些,那些亏空补一点是一点,这段日子他也一直在外奔波,尽力去了解沈氏的内部情况,然后调用所有能调动的银两发往西域,打算先把眼前最大的缺口补上,可终究是杯水车薪。
季暮还自学了如何看账本,用手头的钱去低价收购大批茶叶和丝绸,再挑时机转手卖掉,赚到手的钱一分没留,全拿去补亏空了。
沈羡这些天已经接受了现实,就算是哭也是趁季暮不在,自己在灵堂安安静静地哭,过会儿自己擦擦眼泪便好,但他这次没忍住,季暮温柔地帮他擦掉了泪,低声说:“还有我呢,无论如何,我都会陪着你。”
沈羡缓缓抱住了季暮,把头埋在季暮颈间,深吸了口气,哑声道:“季暮,我只有你了别离开我,好不好?”
“嗯。”
季暮拍着他的背,低声承诺,“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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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羡只消沉了一段时日,便打起精神来和季暮一起打理沈氏的生意。
他原本还没这个想法,只觉得他父母都填不上的漏洞,他们俩怎么可能打理好,但每夜见到季暮满身疲惫地回来,都会忍不住心疼,到这个时候,他又不禁心想,或许呢?
或许他们真的可以把沈氏救回来呢?
更何况,季暮这么努力都是为了他,要是自己再消沉下去,岂不是太对不起季暮了。
于是,每日早起晚归的变成了两个人,偌大的沈府如今只剩下婉姨,婉姨和沈夫人是多年好友,从小看着沈羡长大,她实在不忍心离开,沈氏生意她这副老骨头帮不上什么忙,只好每天给他们做些热乎的饭菜,把沈府打理的干干净净,让这两个孩子没有后顾之忧。
沈羡很聪明,刚开始他对那些账目还很陌生,但一点就透上手很快,短短半月便接管了季暮的一部分活儿,俨然是一个小管家。
不过即便如此,沈氏欠下的亏空也不是短时间内能补齐的,更何况对西域来说,这次的事故损失重大,他们急需沈氏这笔钱来继续接下来的生意。
季暮如今每天在外奔波,到处找来钱快的法子,有时好不容易赚了几千两银子,在手里还没捂热乎呢,就要送到沈氏分布在各地的铺子上维持运转,最后赚来的钱再还给西域。
他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个飘荡在海中的旅人,船不断进水,漏洞多到数不清,只好拆了东墙补西墙,手忙脚乱也没起什么成效。
可就算再难,季暮也得坚持,沈羡已经没了父母,他不能再让沈羡没了家。
临近午夜,沈羡还在案前整理账目,看得他头昏眼花,就在他支着脑袋发愁时,季暮回来了。
季暮把饭菜放到桌上,又给沈羡披上一件外衫,关上窗,最后坐到沈羡身旁,说:“刚在院子里遇到婉姨,正好把饭带过来,还热乎呢,快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