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谦却等不及了,一只脚跨进门中,口中道:“小哥,我要务在身,急着见将军,还请通融。”
小仆微怔,看萧谦脸色不似作假,何况他这样的高官又何必作假,当下点点头。领路往府中走去。林府的楼台亭阁是官宦人家最常见的,该有亭的地方便是亭,该有阁的地方便是阁,每一处皆是平常,清淡地品不味来。独院中满是菊花,融融地簇成一片,杏黄在这清淡中欣欣跳脱出来,平添一抹亮色。萧谦便于这道色彩中看到正低头栽花的林瑞恩。他俯低身子,拨弄着枝丫,心无旁骛。小仆站在花丛边,高声道:“将军,刑部侍郎萧大人求见。”
他身形一顿,放下手中的铲,直起身,独立于花团中,玉立挺秀,风姿清朗。萧谦心中一叹,低下头,拱手作揖,心里焦急地好似身处油锅之上,见了这少年将军,只觉得寒彻逼人,心倒静了下来。“将军,弩王子耶历逃脱了!”
林瑞恩眉角一挑,神色也不见如何寒厉,萧谦却是心头剧跳,直觉眼前的少年实是愤怒至极,那眉目间肃冷的气息,毫不掩饰地显露出来。“是属下办事不力,耶历伤痛难忍,我原想如果真让他死了,皇上那里难以交待,只有给他换个囚室,谁知……”
“现在逃到哪里了?”
林瑞恩大步流星地走出花丛,菊花的枝叶扑了他一身的零碎。“只知道他逃走时是往百华市集,”
萧谦低眉垂目,避开一条道,“将军!兵部已经调齐了人马,城门也设了官卡,只要全城戒严……”
“不要惊扰百姓!”
林瑞恩深锁眉心,低喝,“战事才刚结束,不宜喧扰民心。”
“是!”
吏部侍郎连连点头,“那将军的意思是?”
“让士兵暗中查访,弩族外貌如此明显,京畿重地难以藏人,必然逃不远。”
他下的命令如他的人一般,清冽如同迎面寒风,萧谦应声称是。不到片刻时间,城郊的守兵已接到命令入城暗访。这一日,本是林瑞恩带兵入城的日子,京畿百姓为边关大捷欢腾不已,纷纷涌上百华道,一时之间,街头项背相望,冠盖如流,谁也不曾想,那个年少的将军却在两日前静悄悄的进了京城。远远避开了这金碧浓彩,繁盛如画的一幕。林瑞恩走出府邸,见的便是这繁华梦至,人流熙攘的京城大街。穿出巷口,华灯方才初上,万千灯火如明珠缀于街旁,屋舍梁檐相连,飞檐斗拱,绵绵的连向皇宫,屋脊高低错落,像是一条漫流汇合在那一端,又像是一张阡陌分明的网,堪堪罩在京城。而耶历,正在那网的中心。他定下心神,往着百华街上走去,那一步步迈地稳健有力,丝毫不因重犯的逃脱而显慌乱,眸色凝定,四顾之间,把整个街道的情景清楚地映入瞳中。街尾的人流最是多,挟着欢颜的百姓来回穿梭,人影憧憧地擦着他衣袖而过。他站在街尾,拢起眉,他于这样的喧闹本就是格格不入,此刻站于人群之中,倒更显出这少年的孤傲来。“老伯,今天特别热闹,是有什么缘故吗?”
身旁不远处有一道压低的声音这样问道,音调软软的,很是舒心。原来这繁华之中,也有人像他一般,是误闯进来的。他回转头,瞥到那声音的主人,身材纤细,衣袍勾着银丝,静立在街角,是错画在这繁庶中的淡色。他原以为那是一个女子,看清了背影,才知是个官家子弟。被少年问路的老者极不耐烦,只道:“年轻人,平时只会玩乐,不关心国家大事。今天是林少将军回朝,再过一会就要路过百华街了。”
本已移开眼,听到这话,林瑞恩又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眼看的却是那一直低头絮叨的老者,发半白,可是说到林少将军这句,掩不住的有些得意。林瑞恩心弦剧震,已欲离开的脚步也停住了。他原是不知道的,京畿之中,会有这样的白发老翁,在街尾摆着摊,言笑语罢,会以这样的语气提起他的名字,那是怎样一种期待,怎样一种骄傲,这又岂是朝堂之上的金银,百官朝贺的恭维所能相比……而这一声“林少将军”
所包含的意义有多沉重,他掂量在心,自问,那与沙场上战士倾洒的鲜血可是同等分量?可是同等分量?心头蓦然沉重,想起耶历还在逃,他收拾起零碎的心情,转身离去,再不回头。而那老者就在此时,抬起头来,看到问路少年的脸庞,瞠目结舌,喃喃低哝:“现在的少年人……都长得如此好看吗?”
(这一段,大家可以对照前文“乱了”
来看,就知道我是用林瑞恩的角度描写。而这章“错缘”
的标题所来,也就很明显了,他与她,到底有多少次的擦身而过呢?我们也是如此,多少次,在茫茫人海中与谁,与何擦身而过,而这一次的错过……是不是在未来的某一天,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呢?)(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