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磕巴打得?太突然了,平添尴尬,策棱默默把貂帽往下?拉,盖住整个耳朵。
容淖捕捉到他的小动作,眉梢微挑,自?然别开眼,应对从容,“听闻哨鹿后儿郎为抒张狂意气,生饮鹿血乃是?常事,有时甚至连取碗的功夫都等不及,直接上嘴。鹿血补阳,杀伐助兴,林间宴乐还会召大批舞姬取乐,其间欲行之事难道不明显?”
容淖记得?圆明园中有好几?个美貌汉女,说是?妃嫔,但无封无号,都是?皇帝前两年?南巡时带回来的。其中一人走起?路来一双小脚尖尖,很是?弱质,却被另几?人浑称为“女将军。”
先时容淖以为这只是?闺中玩笑,后来无意间听见宫人们半遮半掩的嚼舌根子,才知道这“女将军”
的出处。
源是?皇帝南巡时领着一帮王公大臣林间狩猎后在溪边宴乐,随意攥个香果裹帕子里当花头,大力朝远处的小溪或者矮山抛去。
然后以锣为号,让一群裹着三?寸金莲的女人小脚颠颠去“冲锋陷阵”
,谁若能率先抢到花头,会有重?赏。
众女为了抢夺头筹,一个个扯头花亮指甲,或在矮山半坡扭打,或在溪边颤颤巍巍吊着小脚无所?适从,被刺骨溪水冻得?咿呀乱叫。
逗得?一干男人前俯后仰。
这群平日里衣冠楚楚的贵胄,离了规矩森严的城郭宫阙,再无束缚,可不尽情释放本性,恣意悖狂。
人间无数荒唐事,半是?画皮半魍魉。
后宫中那位“女将军”
,便是?这样的出处。
容淖虽不曾亲眼窥见过北巡哨鹿后林间宴乐的场景,但必不会比南巡“选将”
逊色,有鹿血助兴,料想只会更出格。
太子把俊俏小太监伪装成东宫属臣随行,定然是?为哨鹿后的林间宴乐兴起?准备的。
本就不是?什么?正经饮宴,太子那点旖旎心思皇帝同为男子肯定清楚。
难怪皇帝如此气闷。
太子有龙阳之癖算是?皇族贵胄心知肚明却从不宣之于口的秘密。
——历朝历代,断袖分桃之人不在少数,好些帝王亦是?公然的荤素不忌,宠立男后。
但当今皇帝对此道深恶痛绝,自?然也厌极了太子与小太监厮混,荒唐德行。
这些年?为规正太子,皇帝暗地里把东宫宫人换过好几?拨,略微齐整白净些的小太监根本踏不进东宫门槛半步。
此番也不知太子是?如何在皇帝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弄来个俊俏小太监在身边伺候,还带到了塞外?来。
个中细节深究起?来,可不止是?太子屡教不改,荒唐德行这么?简单,还有底下?人阳奉阴违,违逆皇帝迎合太子。
此举至不仅伤了皇帝严父心肠,更是?触到君王逆鳞。
阳奉阴违,乃权柄下?移征兆。
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岂能容忍有人与他分权,哪怕对方是?他如珠似宝养大的太子。
偏生此事无颜张扬,皇帝不好明面发作惩处太子,以伤黠鹿为由?取消今年?的林间宴乐顶多只能算是?给太子一个警告。
在容淖思绪翻飞间,策棱亦未闲着,他以目隐秘打量眼前敛袖静立的姑娘。
昨夜他被拦在帐门外?,容淖逆光而站,他看得?不太真切。如今往青天白日下?一站,才发现不过几?月未见,这姑娘出落得?愈发生辉夺目了,似一尊染了雪霜的玉像,有种?肃穆情态。
哪知这般气度超脱的姑娘,一张嘴便直点龌蹉,不羁无拘,倒是?令他应对无措。
策棱干咳一声,他算是?在宫中长大的,后来又一直任职御前,富贵荒唐事见过太多,早练就一身处变不惊的本事。
可他还是?做不到面不改色心不跳与一个姑娘议论这些男人间的下?|流事,干脆装聋略过不肯多言,只是?问道,“公主?打听这许多,意欲何为?”
“人情这种?东西无法称斤估两,还不利落,不如不欠。”
容淖应得?干脆。
言下?之意,她不会稀里糊涂承下?策棱的恩情,更不愿两人因为策棱帮她安置塔里雅沁回子的事纠葛不清。
就算两人的交易因黠鹿之事横生波折,想要促成尤为困难,原本应承之事也绝无可能更改,她一定会设法让皇帝破例特赦那献上次等鹰贡的打牲丁。
所?以才会站在这冰天雪地里费这半天口舌,从策棱处打听今日哨鹿情形,以便稍后面见皇帝时随机应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