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向身侧,他还睡着。
微蒙的天光映照着他的脸,一半光明,一半黑暗。
他长得同所有我见过的人都不一样,鼻梁很高,眉骨也很高,两样连在一起,像我在途中望见的远处的山脊。
他忽然睁开眼,眼眸如鹰。
「看够了没?」
他早就醒了,知道我在看他?
我脸噌地一下红得厉害,僵硬地转过头,望着床顶,装作无事发生,按在胸口被褥上的手微微发抖。
伊勐邪笑出声,单手撑着上身侧卧,手指在我脖子上摩挲。
「你是来和亲的公主?我记得是叫什么珠?」
「明珠。」
我心虚,又重复一次。
「大家都叫我明珠公主。」
「明珠。」他笑眼望着我,「你们的语言真难记。」
他笑得满脸无害,跟昨晚那个满脸血还喊着要吃人的修罗鬼判若两人。
伊勐邪跨下床,赤脚踩在地上,对着窗户伸展了下胳膊。
他的肩很宽,臂展很长,肌肉线条极为紧实。
难怪我打也打不动。
伊勐邪转过身,蹲在我身边。
「我还有事,你还睡会儿,晚些我再来看你。记得多吃点,小猪嘛,多吃多睡才长得快。」
……
他的这个汉语,学得是不是不大好啊?
说完,他亲了亲我的脸颊,笑出一口大白牙。
「味道还不错。」
对于他的点评,我给的回应是拉起被子,把自己埋进去。
3
老单于年过半百,出了名的弑杀残忍。
对于和亲一事,我心怀死志。
送嫁途中一路祈祷,大单于若不喜欢我,但求给个痛快。
这个半路杀出的伊勐邪,我不知是什么情况。但他对我没喊打喊杀,甚至看上去不难相处,让我一路忐忑的心暂时安定。
我的前途会不会没想象中那般可怕呢?
我想着想着,眼皮子再次沉重。
昨夜又怕又累,我睡得特别沉,太阳升到最高处才醒来。
醒来后,侍女们来伺候我梳妆。
脱去汉家喜服,换上草原上的衣裳。
额饰上的玛瑙珠链碰撞在一起,叮叮当当,绒毛装饰的裙裳,华丽又漂亮。
我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我从没穿过这么贵重的衣裳,除了刚脱下来的那套喜服。
「不愧是小猪,真能睡。」
恰好此时,伊勐邪掀开门帘进来,盯着我看了会儿,笑逐颜开。
「打扮打扮,还是只漂亮的小猪。」
我低着头笑笑,不知该如何作答。
是该谢谢他夸我漂亮,还是告诉他,我们那边,只有骂人时,才管人家叫猪?
转念一想,伊勐邪可是外国人。
人家草原汉子,学门外语是多么不容易。况且我对匈奴语言一窍不通,他比我强多了。
我大汉礼仪之邦,向来大度,不跟他计较,他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吧。
伊勐邪将手里的东西扔在桌上,再次匆匆离开。
他走后,两个侍女捂嘴笑,说着我不懂的语言。
「你们在笑什么?」
我问她们,害怕是自己做错了什么。这里的规矩,我不太懂。
她俩会说汉话,笑道:「阏氏别误会,我俩是笑单于很喜欢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