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刚过,秀女们应是已到了翠华苑,听说要一直等到戌时才能回来,届时就会知道选秀结果。
而自己是注定会走的。
忽然有点留恋起这个地方来。
虽然纤羽阁比起皇宫内院自是天差地别,而相较于清萧园又何尝不是呢?她在这个世间的十五年里,从未住过这样好的房间,睡过这样软的床,见过这么多精致的摆置……若说不留恋又怎么可能?谁不喜欢舒适的生活?谁的心里又没有那么一点小小的虚荣?不过人生总是需要一些取舍的,鱼和熊掌怎可兼得?她更注重的是自由,无忧无虑。
只是一旦离开,便再也看不到玉秀山,再也游不了镜月湖,而那里留下了她至今为止最灿烂最明媚的回忆,虽然以后还会有更多的美好,但当日的种种终究不能重新来过。有些东西之所以珍贵,就是因为它的无法替代。
一时竟再也坐不住。
她将桌边已经冷掉的苦药捏着鼻子一饮而尽。
昨夜突病,段姑姑连夜请来御医为她诊脉,顺开了这道据说药性极为生猛的方子,只要喝了立时就可生龙活虎。
她为了躲避复选任是段姑姑怎样的连哄带劝也不肯喝,气得段姑姑直说她坐失良机,而如今却为了出去重游故地而咬牙灌了进去。
药力果真强劲,只一会工夫,精神便振作起来,浑身亦充满力量,腿好像自觉自动的就往门口开动,狂跳的心里有一个声音在欢悦呼叫“我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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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对着铜镜一瞅……
虽然铜镜自来便略带着黄澄澄的色调,然而镜中的她简直是红光满面,神采飞扬,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全不是折腾了一夜的憔悴萎顿,与刚刚相比简直是换了个人一般,就像是从一个极端骤然滑到了另一个极端。
她忽然怀疑那些前几日还病得卧床不起今日却容光焕的秀女们是不是也吃了这剂强心药才那般精神抖擞,如此看来,这药会不会有什么副作用?
一股热从心底透出,渐渐蔓延到四肢百骸,又从皮肤里渗出,终化作一层薄汗,人方舒服了些。
镜中的脸色似已恢复正常,目光也没那么咄咄逼人了,身子也不似病中那般沉重,行动间亦不觉脚步虚浮,仿佛已是大愈。
她又在屋里待了一会,自觉一切如常,方推了门出去。
从百莺宫至静*香园的路已是熟得很了。
此时的静*香园榴火正盛,夹以高贵的广玉兰、馥郁芬芳的栀子花,红白相映,分外惹眼。米兰修剪平整,暗吐清芬,环绕着艳丽妖娆的扶桑,风过处,妍丽万千。草地上还点缀着小巧玲珑的六月雪,秀气羞怯,惹人怜爱。
她一一看去,最后仍去了玉秀山,坐在漱玉潭边,望着静波浮光,游鱼细石,一点一点的回想当日初见,竟初次对那小火龙生出几分感激。若不是它,怎会有这样的相遇?
小心爬上假山,坐在他当日出现的位置,放眼望去,竟见到了极远处的镜月湖。没有碧波潋滟,只有在灿灿阳光下平展着的耀目的光,真的如一面巨大的镜子。
急忙下了山,沿着记忆中的小路往镜月湖而去,心下忧虑着此番没有了那蓝衣少年,自己要怎么爬上那高高的宫墙?
事实证明,她多虑了,因为她走了没多远便直接迷了路,且连回去的路都忘记了。
她对着四围修长一致挺拔整齐的葱茏无限彷徨。
那蓝衣少年上次为避免被人看见特意带她走这条偏僻之路,可是现在转了这么久果真看不到一个人可怎么办?
她倒是知道树冠浓密的一面为南稀疏的一面为北,可这里的树参天而立,枝叶相交,根本就分不出疏密,现在如果到处乱走状况会不会更糟糕?可是只待了这一会,林中的阴郁就让刚刚浮出的薄汗一扫而空,若是到了晚上……
一筹莫展之际,忽听得一阵细碎的脚步。
起初还以为是风拂枝叶窸窣,直听到说话声方开心起来。
……“你说咱们躲到这会不会被现?”
“就是不被现你还想躲一辈子?”
“我可不想被捉住打死,上次小谨子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