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
一声,苏细手里的茶碗砸在地上,碎裂成片,那朵水雕出来的牡丹花也变成了一滩普通的茶水。
暖阁内陷入沉寂,茶香弥散,苏细的眼中只剩下一个似乎马上就要痛哭流涕的中年男人。
而不是一位高高在上的圣人。
苏细万万没想到,她苦寻良久的父亲竟是面前的这个男人。
“陛下……”
苏细张了张嘴,想说话,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明明在之前,她有太多的话要骂她的生身父亲,有太多的责备要甩到这个男人的脸上。
她想质问他,为什么要抛弃她的母亲,为什么这么多年了置她于不顾!
可真正到了这个时候,她却只是坐在这里,面对着这个男人,除了眼眶通红,喉咙哽咽之外,脑袋里一片空白,千万思绪飞速而过,却什么都抓不住。
“当初我与你母亲于牡丹楼初见,我拾到了你阿娘的帕子。”
圣人抖着手,从宽袖暗袋内抽出一块细长的帕子。这块帕子上绣一朵漂亮的牡丹花,可因着时间实在太长,所以这块帕子已非常陈旧。
即使男人用心保存,也不能避免它渐渐泛黄抽丝。
“你阿娘是个极可爱的人。”
圣人小心翼翼的将帕子摊开在案上,“我去还帕子的时候,正巧有只狗儿跑了过来,你阿娘就跳到了我身上。”
男人轻笑一声,语调渐松快,“我当时就想,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女人。”
苏细盯着那帕子,突然想起那页纸,她想,她大概明白阿娘是什么意思了。
这么多年,阿娘没有怨,没有恨,她始终念着面前的这个男人。
“阿娘她不怕狗。”
摩挲着帕子的圣人一顿,面露惊愕的朝苏细看去。
苏细抿唇,微侧了侧身。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将这句话说出来了。
圣人咧嘴笑了笑,四十出头的年纪了,竟还显出几分坦率的可爱来,“我知道,其实,我怕狗。”
……
乾清宫外,顾韫章立在白玉栏杆处,握着手中盲杖,仰头望天。
天际处晚霞如火,触目惊心,似要将天烧出一个洞来。
“顾大学士难道不好奇陛下在里头跟细细说什么吗?”
顾颜卿从拐角处踩着石阶上来,站到离顾韫章三步远的地方,顺着他的方向朝晚霞看去。
“今日的晚霞真是不错,只可惜,顾大学士看不到。”
顾颜卿双手扶在栏杆上,目光从晚霞上移开,落到顾韫章脸上。
顾韫章半个身体浸在金色的晚霞之中,那套玄色长袍浑身都沾上了光亮,更衬得面白如玉。
“啪嗒”
一声,两人身后殿内突然传来一道清脆的茶盏落地声。
顾韫章面色一变,径直疾行几步。
守在门口的和玉看到疾走而来的顾韫章,赶紧将人拦住,“顾大学士,无碍的,只是顾大娘子不小心砸了只茶盏。”
和玉话罢后,才恍然回神似得朝顾韫章身后看了看,这顾大学士方才瞎着眼是怎么走这么快的?
顾韫章比和玉高了半头,他看着面前紧闭的殿门,静站良久,听里头果真没了动静,才缓慢转身,重新站回到栏杆处。
顾颜卿见顾韫章回来,嗤笑一声。
顾韫章道:“你笑什么?”
“我笑你蠢。”
顾颜卿毫不客气,“朝夕相处,竟不知枕边人的真实身份。”
“难道你知?”
顾韫章的语气依旧很是平稳,像那涓涓细流,冷冽清泉,除非暴雨倾盆,从未改变过那张矜持高贵的脸。
顾颜卿指尖叩着栏杆,似是对顾韫章的蠢十分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