押往教坊司的路上,有人暗中把我劫走,带到了镇北军中。
我这才反应过来,我没有家了,爹娘和妹妹都死了,这世上只剩下我一人。
我隐姓埋名,在李将军手下做了一名小卒。
十年沙场喋血,漫长得像没有尽头,记不清有多少次遍体鳞伤,死里逃生。
在最难熬的时候,我也一直记得,自己的这条命是潇潇给的,不管多难都要活下去,等到能报仇的那一天。
终于在一个初秋的早晨,从长安传来消息,表弟裴衍登基,段家终于沉冤得雪。
我们收到了裴衍的密诏,李将军是我爹最忠诚的部下,是他为数不多可以信任的人。
打退匈奴后,我们终于有了进军长安的理由。
阳春三月,柔和的暖风里却充斥着不合时宜的血腥。
我没有想到会以这样一种方式再次见到她。
当她锁骨下那抹熟悉的红色闯入视线,过于强烈的悲喜瞬间冲垮了我的理智。
我的潇潇,她还活着。
十年的岁月让她出落成了美丽的少女,也让我明白了自己的亏欠。
老天待我不薄,把潇潇还给了我。
我在心里告诉自己,我欠她的一条命,要用余生来偿还。
可是下一刻,她却脸色苍白地跌进了我怀里。
她一件件数着小时候我欠她的东西,小丫头的记性可真好,那些鸡毛蒜皮的事儿我全都忘了,她却还记得清清楚楚。
她嘴里流着血,求我放了裴湛,她要像小时候换我的命一样,换另一个男人的命。
我答应了,那是我欠她的。
我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在了我怀里,在阔别十年后,她没有给我片刻补偿的机会。
得而复失,欲还不待,世间至悲,莫过于此。
下属来报说,宣德门有个形迹可疑的男子,扛着一个看着像男人的姑娘要出城,我挥了挥手放走了他们。
我跟着裴衍走在尸横遍野的永巷,在她住过的房间里,我打开了一个小箱子。
里面放着一只做工拙劣的兔子灯,上面还有胶布粘贴的痕迹,像是摔碎后又被人小心翼翼地一点点拼起。
裴衍抱着那只兔子放声大哭,我坐在门外等了他一夜,晚风中的悲泣听着叫人肝肠寸断。
五更的时候他终于出来了,面如死灰,满腮青须,整整三天没有开口说话。
我带潇潇回了家,在小时候住过的院子里,把她和爹娘埋在了一起,又在她的坟头新栽了一棵桃树,放上了一盏虎头灯、一只竹蜻蜓和十八块蜜桃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