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心里头,她那么那么的,想要依靠一下那丫头,哪怕只是短暂的放肆也好。即便她真的,想抓住黑暗深渊里伸来的那只手,说一句:
小恩,救救我。
“手上只是皮外伤,那心里呢?”
姜亦恩已经从苏问那里知道了详细,推测下,安寻反常的态度为何,她也大概有了答案。
“你的妹妹是溺水走的,是不是?今天那个女孩,让你想到妹妹了,是不是?”
她无视了安寻的逞强,丝毫不体谅的,把那人好不容易的伪装打得七零八落。亲手击碎她的伤痛,总比,让她一个人吞下碎玻璃好。
安寻,我请求你,就让自己降落吧,就让回忆破碎吧,就让柔软哭泣吧……不要,再逞强了。
“不要勉强自己忘记,死去的人,本来就只能活在活人的心里了,如果连我们也忘记他们,那他们就太可怜了。”
“你还有我,我会抓住你,我不会让你掉下去。我会等你,等你彻底敞开心扉的那一天,一年不够,就十年,十年不够,就一辈子。”
“安姐姐,小恩会一辈子陪着你。”
终于,她听见电话那头气息的颤抖,压抑着抽泣,偶尔也难以自持地出了声。
她唯有心痛,心痛……
原来那人连崩溃的哭,都哭那么隐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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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一瞬间,天崩海裂。
不要忘记?从来没有人告诉过她可以不忘记。所有人都劝她走出来,所有人都在说着不是她的错。可到底是自己亲手递上了车钥匙,到底是自己没能救回妹妹,所有人都死了,只有她苟延残喘。
她不敢忘记,她哪里又有资格忘记。
一边冰封着痛苦,一边提醒着罪过,矛盾执剑交锋,她几乎要把自己逼死。她从来没有想过,她可以自洽的,她可以不忘记的。不忘记,也可以走出来的。
姜亦恩,又一次精准的,打碎了她的防备。
“小恩,谢谢你。”
许久,姜亦恩才听见电话那头传来沙哑凄柔的声线,片刻,声响戛然而止。大概那人儿也难抑崩溃,才在自己更加失态以前,匆促挂了电话。
苏问站在门帘的外,听着里头的人儿逐渐放声痛哭,撩开帘,看见昏暗中凄楚的身影捂着心口蜷卧,原来这样坚不可摧的人,也会在崩溃时,无助得像个孩子。
她知道,她应该为她欣喜,至少,安寻学会把伤痛哭出来了。她也知道,这一切都是姜亦恩的功劳,她此刻若是上去抱住她安慰,就是窃取了别人的成果。她也知道,安寻期待依靠的人,不是自己。
所以一声叹息后,她最终转身离开了。殊不知月色下,篝火人群中,还有一个身影,也默默望着她。
第二天下午,最后一批伤员也被送往附近的医院,她们的急救工作也顺利结束。
回程路上,安寻提前下了车,没有留下任何缘由。苏问想跟着,被李敏拉住提醒了句:
“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苏问猛然间想起,看了眼手机日历,九月二十六号。
今天,是安寻的生日。
李敏大学时候负责学生会的工作,偶然间在办公室看见过安寻的资料登记,才知道她的母亲和妹妹都在她十七岁生日那天去世了。难怪每年今日,只要有时间安寻都会悄无声息地去某个地方。
不难猜测,应该是去看过世的家人了。
踏进陵园的时候,是风和日丽。暴雨洗刷过的天空明净清亮,秋风卷着红叶在尊尊墓碑前缠绵,像是友人托寄来的思念。
安寻停留在某处,俯身轻放两束白栀子。她留意到在旁侧,还有束鲜的百合。
她常常在母亲的墓前看见百合花,却从来没有撞见过送花的人。她不知,除了自己还有谁会来看望,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辞辛苦,风雨无阻。
看来这个女人啊,让多少人心碎了。她让一个本应前程似锦的钢琴家抛弃了他的施坦威,让一颗年仅八岁还来不及升起的星星提前陨落,也让那原本明媚如春的眼眸,冰川万里。
爱,总是让一双眼充盈着幸福,又总是让一颗心充斥着委屈。
安寻亲眼见证了女人为了爱放弃了梦想,也预见了落魄潦倒的钢琴家会为了爱孤独终身。要不是造化弄人,他们本可以相濡以沫,白头到老。
脑海里再次浮现出姜亦恩的面孔,无力抗拒下身心顺然一软,一袭酸痛随风卷入心坎,让她不自觉的微微弯腰,含住胸口,忍耐着撕磨。
人生海海,她本以为自己就这样麻木冰冷地浪费掉余生就算完满,本以为在黑暗的侵蚀里放任自己变成黑暗就会轻松。可是,那丫头就这样带着阳光闯入了,把她所有的坚固融化出一道又一道裂痕。
爱自来都诱惑着茫茫众生,她到底,也是个俗人。
她记得,那丫头曾说喜欢她。
那一刻的怦然,现在还反复勾绞着心弦。尽管她不明确是怎样的喜欢,可她也不傻,她知道自己在那丫头心里已经占据了重要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