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吊梢眼太过形象,魏澜瞬间明白过来,嘴角扯了扯,“……苏嬷嬷?”
宁晚心眼睛一亮,开心地点点头。
魏澜瞧着她一脸饭粒还在那没心没肺地笑,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阴鸷地盯了一会儿,闭了闭眼,喃喃自语:“……罢了,左右不过月余……”
魏澜本身人就生得白,长身立在烛光旁,更是白得近乎透明。他五官挑不出一丝一毫的瑕疵,眉眼轮廓深邃,许是脸上神色总是不耐烦的缘故,才令人觉得他阴沉孤僻,望而却步。
然而此刻,魏澜再一次把埋在自己胸前蹭的脑袋拨开,盯着自己衣襟上油腻腻的米粒和泛着光泽油光,额上青筋绷起,一字一字从咬紧的牙缝里挤出来:“你、想、死、吗?”
内廷的宫女内监谁人不知,魏澜大人容忍不了一丝一毫的不整洁。上一个失手把菜汁溅到他衣服上的人,坟头草都有人高了。
宁晚心当然不清楚,仿佛察觉不到他的愤怒,被拨开脑袋也不见生气,顶着魏澜阴沉的面色,打了个饱嗝,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跟北部进贡的圆脸阿福似的。
魏澜为娶宁晩心这事儿跟皇帝拉扯了好几天,白日里更是要处置内廷一应事务,早就身心俱疲。回到院子里,本是休息独处的时候,偏偏要对着这么个没心没肺的宁晚心,更觉疲累无比。
他跌坐回椅子,使劲儿捏了捏自己的鼻梁,露出蹙紧的眉头,恹恹地问:“笑什么?你不怕杂家?”
问完话魏澜忽觉一丝不对,垂眸看向自己手边。
宁晚心不知何时倚着他的椅子在地上坐了,沾着菜汁的小手油乎乎地握在他手上,脑袋也亲昵地蹭在他袖口,哪里有半点怕的样子。她脸朝着魏澜,脸上神情像看见了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夫君,好看!”
魏澜,“……”
他反应一瞬才回过神来,宁晚心这是在回答他方才的问题。他俯视着万事不理的傻姑娘,知晓她说的是傻话,不能当真,可尘封已久的心不知为何,竟然松动了一下。明明手上触感是他最讨厌的油腻,明明他稍微施力就能把手抽出来,却到底没推开宁晚心。
“来人!”
咸庆进屋的时候还在纳闷,洞房花烛叫人做甚,闹哪出?
“您怎么……了!?”
咸庆一眼看清师父被麻烦姑娘缠住的模样,没憋住了个狼嚎,掉头就走,嘴里嘟囔着:“我还小呢我还小师父不要脸……”
“闭嘴,过来。”
魏澜的声音跟别的太监一样,比正常男子细一些,但因为他音色偏冷,话音没什么起伏,听起来总是凉飕飕的。
咸庆背对着那边,却仿佛脊背被两道锐利的视线盯穿了。于是哂笑着回身,“师父您有什么吩咐。”
“更衣,洗漱,把她弄走。”
咸庆走近看,可算是明白过来为什么师父洞个房神情还跟要杀人一般。可没人比他更清楚,他这个师父最厌恶别人的肢体碰触,尤其那姑娘爪子上还跟刷了油似的。
伺候师父咸庆轻车熟路,伺候师娘就没处下手了。他端着洗手盆瞄着师父试探:“……要不您来?”
被魏澜不咸不淡地盯了一眼,咸庆给自己辩解:“那什么,我这不是……避嫌么,对!这姑娘傻是傻,到底也算我师娘,我占师娘便宜,传出去不好听,师父您以后在内廷也抬不起头……就是这样……”
魏澜听他越说越不像话,也不跟他废话,抬脚就踹。
咸庆惜命,情急之下终于想出个折中的法子,端着水盆往外跑,“我找个宫女过来……”
夜深了,咸庆也不好太过分,随便叫了个宫女过来。
“紫荆见过大人。”
这丫头模样不错身段更好,在魏澜面前福身,咬着下唇,脸蛋像染了粉,不时偷眼看魏澜。
若是平日里,魏澜不至于看不出一个宫女的小心思,更想不到才落过一个丫头,竟然还有拎不清的送上来作死。他这日太累了,始终低垂眼眸捏着鼻梁,小宫女含羞带怯如丝媚眼无疑抛给了瞎子。
没想到宁晚心不肯配合。她一被紫荆接近,就开始抖,觉察到紫荆要碰自己,更是挣扎着跑过来,挨在魏澜身边,说什么也不肯撒手。
魏澜被她扑得往椅子里一沉,他这会儿生气的力气也没有了,无奈地拍拍她的头,“不困?你乖一点,她给你换衣服。”
宁晚心摇着头,这么一会儿功夫漂亮的杏眼已经通红,大有随时哭给他看的意思。
再这么耗下去这晚不用睡了。宁晚心没活计无所谓,他明天一早起来还得干活。
须臾之间魏澜就做了决定。
“衣服留下,你下去吧。”
紫荆咬着唇,委委屈屈地福身告退,临出门前神情晦暗地看了眼窝在魏澜身上的宁晚心。
魏澜听见关门声,才扶着人起身,手上利落地解外衣带,嘴里嘲她:“你倒是好命,杂家白天伺候皇上,晚上伺候你。”
伺候皇上的魏澜服侍人的手法自然很好,宁晚心眼泪说收就收,舒舒服服地靠在他身前,无意识地玩魏澜里衣的盘扣。
她这样无忧无虑的表情,依稀能看出魏澜记忆里那个小姑娘的样子。
魏澜手上顿了下,然后抽出她的钗,解开头,顺手按揉几下她头顶的穴位。
宁晚心舒服得哼哼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