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要突出一個漁民的善良,就讓他拎著僅有的兩條魚回家,掛一條給病老不能出海的鄰居。
比如要突出一個人的莽撞,就讓他從按錯電梯樓層開始犯錯,叫錯名字、甚至撞到上司。
鄒彥生扮演的晟銘,有著「暗黑執行者」的秘密,又潛伏在一個破案天才的身邊,他會怎麼出場?
林瓊在心裡構建了無數個答案,但都不滿意,一個個推翻。
作為編劇的有限就在這裡,他無法左右演員的最終呈現,更不可能不分巨細去教會演員如何用一個細節來表現人物心理——除非有原著小說,可以直接把書甩給演員:自己琢磨去吧!
但小說的原文也不是照搬就好,而是要根據影視劇的節奏做出調整,或者像鄒彥生說過的,要根據現場的分鏡稿做出調整。
短短的十幾秒內,好像這個空間裡的二氧化碳濃度都有所降低。林瓊換了個姿勢,意識到自己的脖子已經開始酸痛。
一陣悅耳的哼哼聲響起,道具門外哼著的是《波西米亞狂想曲》的副歌,門被打開時,哼哼聲已經變成了哼唱:「…goodbyeeverybody……哼哼哼哼哼……」
隨後露出來的是一張戴著墨鏡的臉。
林瓊忍不住笑了。本來以為鄒彥生戴墨鏡是想凸顯明星范兒,沒想到其實是道具啊。虧他想得出來,哪有警察上班戴墨鏡的。
鄒彥生一邊拉長音調一邊用腿踢上門,手裡甩著車鑰匙,往另一張桌子上一扔。
這時他才注意到旁邊的男主角似的,回退兩步,靠在這邊的辦公桌上,垂眼看男主手裡的文件:「早起的鳥兒有蟲吃沒?」
男主角做出掩蓋的姿勢,往旁邊一側,說出對手台詞:「沒見著,也不知道是來晚了,還是蟲藏太深。」
鄒彥生本來要去拿文件的動作有了一秒的停頓,那顯然是在思考,隨後他還是笑著搶來了文件,翻了兩下:「以你那個恐怖的判斷力,有蟲藏得住?」
「說不定呢,」男主角抬頭望他,卻只望到了他專注看文件的側臉,「有可能這隻蟲就懸在我的頭頂,我卻沒發現。」
「有這麼玄乎嗎?那傻逼認罪認罰,案子轉交檢方了,那邊也沒意見,這麼多雙眼睛看過了,」鄒彥生合上文件,用兩根手指夾著,往上揚了揚,「你到底覺得哪兒不對?」
「王全的態度很猶豫,但他認得太利落了。審王全的時候,你是不是威脅他了?」
「那怎麼算威脅,你意思我對他嚴刑逼供?給我一百個膽子我也不敢在局裡亂來啊?」
「也是。」男主角點頭贊同。
鄒彥生一臉忿忿,敲敲桌子。「我對他已經很溫柔了,他得慶幸不是我抓到他,」說著他在耳朵上摸了摸,沒摸到什麼,於是說,「給根煙唄。」
這段開始已經是即興表演了,因為劇本上沒給這段。試戲還上即興表演,不得不說鄒彥生的膽子是真的大。
「你煙呢?」副導演勉強接住了戲,不過他狀態顯然亂了些,注意力沒那麼集中了,「還有這個墨鏡怎麼回事?」
鄒彥生把墨鏡扯下來了一點,挑著眉毛,嘴角邪魅一笑,滿臉痞氣:「哥帥嗎?」
副導演一抖,用動作回答了他。鄒彥生很滿意,又把墨鏡推回去,「小芸說我殺氣太重,戴上這個沒那麼嚇人,還提升了顏值,有利於我早點找個漂亮老婆……先給根煙,今天忘了買,我上廁所抽去。」
「有,」副導演還真的給了他根煙,又把他墨鏡摘下來,試圖把戲往劇本上扯,「就在這抽,副隊,你對王全熟悉,你真的相信有人會重現和十年前一模一樣的犯罪手法?」
鄒彥生用嘴叼著煙,從兜里摸出打火機,卻不著急點燃。他費解地看著副導演,好像真的不明白男主為什麼對這件事這麼執著:「這你問我也……我揍人倒是確實喜歡揍一個地方,好使啊。」
他把煙拿下來,又做了那個往上揚手的動作。但林瓊發現鄒彥生根據副導演的位置做了調整,刻意調換身體的角度,沒有被男主看見的另一隻手揣進了兜里,這是人下意識有所隱藏的表現。「你東想西想,還不如趁人沒轉移,把王全帶過來再審,多審幾遍,不比你瘋狂腦補強多了?」
男主角向後靠在了椅子裡,眼睛仍然看著他,問:「煙,你不抽嗎?」
「都說了我要去廁所抽,」鄒彥生重咬住菸嘴,一邊打火一邊說,「這叫,響應號召,文明辦公~」
叼著冒煙的香菸,他伸手:「墨鏡還我。」
男主角捏著一隻眼鏡腿遞給他,在他戴上墨鏡的那一刻,說:「我剛剛就是在想燈下黑的可能性。」
鄒彥生的手沒有停滯,用嘴型說了句「牛逼」。
「他奶奶的,還得是你,」他爆粗口。爆得很利索,全然不見一點花美男的矜持,拉開旁邊的椅子一屁股坐下,翹起二郎腿,「從未設想的道路,展開說說!」
「cut——」
李萃喊了停,鄒彥生這邊立刻收了狀態。他不抽菸,最近正在練習怎麼抽,今天還特意現場模仿了李萃這種老煙槍的動作……李萃該不會是看出來了他的生疏?
他摘下道具墨鏡,掐滅了煙,笑道:「李導。」
副導演說:「鄒老師今天狀態不錯。」
「是比我想像的好點,」李萃其實覺得一般般,還行,不過談不上特別出彩,他扭頭問許青河:「許大編劇,怎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