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方煜在路上一直很沉默,江叙看向他的时候,他正站在进门的玄关处,往塑料袋上喷酒精。
这其实是江叙的习惯,但不记得从什么时候起,沈方煜已经记住了他几乎所有的习惯。
说实话,江叙不知道沈方煜会给他一个什么样的答案。
但他想,无论沈方煜说出的回答是让他高兴,还是不高兴,他都不会把情绪带到脸上。
然后沈方煜就在他的注视下开口了。
“江叙,”
他说:“我从小到大都是第一,直到大学遇到了你。”
“……这么多年,我们俩一直分不出胜负,我一直想有一天真正地打败你。”
他熟练而熟悉地喷着酒精,让人安心的味道钻入江叙的嗅小球。
“可是如果我有一天打败你,是因为你不得不把大部分精力放在养我们两个的孩子上,而我却在袖手旁观,那我会觉得我赢得很没有价值。”
因为手里在做别的事情,他不用看着江叙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从来没社恐过的沈方煜竟然因此感受到了一点儿放松。
可是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他还是放下了酒精喷壶,顶着压力对上江叙的目光,“我都因为你单身那么多年了,也不怕单身一辈子。”
他的眼睛很亮,外头明晃晃的日光照进来,显得那双流光溢彩的眸子有几分深情缱绻的意味,江叙不自然地偏开脸。
“什么叫因为我单身那么多年,读大学的时候我又没拦着你谈恋爱。”
明明是在怼沈方煜,可他却几不可察地勾了勾嘴角。
“你是没拦着我谈恋爱,可你把我谈恋爱的时间全占据了,”
沈方煜想到往事,低下头忍不住笑出声,一脸要翻旧账的架势。
“你说说,你下了课哪次自习我不是和你在一起?”
他大言不惭道:“除了吃饭喝水睡觉,我俩待在同一个地方的时间估计是咱班最多的,他们谈恋爱的都比不上你跟我。”
a医大的自习室很紧张,图书馆几乎座无虚席,医学院本来就卷生卷死,临床八年制的学生作为以最高录取分数进来的各地卷王,更是无法忍受像自习没地方这种情况。
故而从江叙他们前几届开始,在八年制学生无数封言辞锐利的申请信下,领导终于不堪其扰,给他们临八的学生单独安排了授课教室,并通知教室管理老师不要锁门,一天二十四小时开着门,由着这群卷王想学到什么时候就学到什么时候。
于是过节的时候、有活动的时候、和别班女孩儿联谊的时候,这俩人都雷打不动地坐在寂静寥落的教室里和对方暗中较劲。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沈方煜。”
江叙听见他翻旧账也忍不住道:“你那会儿每次拒绝别人的邀约都拿我当借口。”
然后就有好多女生来找江叙,劝他不要再学得那么用力了,还问他能不能多休息休息。
江叙当时还不懂是什么情况,以为人家是好意,直到有一次他实在忍不住问了,才听女生解释道:“沈方煜说你不休息他就不休息,可是我想和他一起吃顿饭,你就休息一顿饭的时间行吗?”
听得江叙满脑门黑线。
大学的恋爱氛围比高中自由得多,想要追求江叙的同性异性也很多,他从来都是直接拒绝,可从来没攀扯过沈方煜,时隔这么多年,他说起这件事还是忍不住来气。
“我那不是怕太直接了会伤着他们的心吗?我这个人就是心软。”
沈方煜眼观鼻鼻观心,“再说我说的都是实话,”
他说:“要不是你,我大学还真不会那么用功。”
这个江叙倒是相信,因为他也是一样。
上大学之前,江叙和沈方煜都有自己的学习节奏,劳逸结合也很舒适,并且这样的学习节奏,也足够他们在各个考试里独占鳌头了。
直到到了大学,两个都没当过第二的人谁也不肯服输,才让他们都因为对方改变了节奏。
江叙看了一眼正在整理那些婴幼儿用品的沈方煜,忽然觉得命运真是一种玄妙的东西。
如果他没有在大学遇见沈方煜,他应该会按照自己以前的节奏学习,更加轻松地拿第一,会有和女孩子约会吃饭的时间,可能还会在正好的年纪谈一段恋爱,陪着喜欢的女生散步到宿舍楼下,或许甚至会步入婚姻的殿堂。
而沈方煜也会如此。
可是因为这不讲道理的缘分,他们现在成了要和彼此搭伙过日子养孩子,说不定还会共度余生的队友。
不过……江叙想,这样的生活对他而言,似乎也并没有听起来的那么糟糕。
“你什么呆呢,手机响了。”
沈方煜的手在江叙眼前晃了晃,不小心碰到了他前额的头,江叙一个激灵骤然回神,看见沈方煜正指着他正在疯狂响铃的手机。
“别乱碰。”
江叙垂下眼,脸上的神色有些微妙。
“头都不能碰?”
沈方煜撇嘴道:“前两天给你吹头的时候不是好好的?”
江叙没说话,意识到他刚刚居然因为沈方煜走神了这么久,江叙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不过这会儿没时间给他思考,他摸出手机,垂下目光看了一眼来电人。
接电话之前,他原本以为是医院打来的,还当这好不容易的休息日又泡汤了,看到屏幕来电的是他母亲,他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