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真的是,娘娘想要的生活么?”
卿柔枝抬眸望去。枝叶簌簌,青年下颌白皙,似一泓月。
她轻声道,“陛下厚爱,我岂能辜负?”
大抵是方才乐声相和的缘故,她看他不再如年少时的雾里观花、如梦似幻,反而有了几分对友人的亲近:
“更何况,绵绵不能没有家。”
他轻声,“那娘娘呢?”
娘娘的家,又在何处。
“大人。”
她蹙眉,似有制止之意。
兰绝手指微蜷,语气平淡,“既是娘娘心愿,微臣也无权置喙。”
他声音愈轻,“微臣……只是来合完这首曲子。”
“可惜……”
女子白皙的指尖在断弦上抚过,一声轻叹,“怕是不能如大人所愿了。”
他也投去视线,面容清浅道,“可惜。”
卿柔枝突然道,“明明已经离开了那座樊笼,却要选择回去。大人不懂为何,是么?”
兰绝许久不曾言语,好半晌,他垂下眉眼,拱手作揖,“这段时日是微臣叨扰,还请娘娘见谅。今后,微臣必定恪守礼节,绝不会有半分冒犯。微臣告退。”
说罢,转身离去。
昨夜下了场雨,山间小路泥泞难行。兰绝撑伞慢慢走着,忽然想起一些很是久远的旧事。
七年前,他十七岁,上巳节,溪山江畔,贵女相携出游。
她一袭红衣,在那群贵女之中朝他望来。
一双明眸羞涩含笑,像枝头跳跃的春光。
少年心系佛法,自幼清高孤绝,又因家世容貌受尽了追捧。如何会将这个陌生少女的爱慕放在心上,毫不在意地移开了目光。
大抵是因缘际会。
彼时,他孤身立于兰亭,吹着江风,思及未来官场上的种种交际,心中烦闷不已。
便横笛在侧,随意吹了首曲子。
一道琴音突然相和而来。
那琴音开阔、舒朗,一扫冷凄茫然,携着一股出云破晓之势。
彼时兰绝以为,是哪位精通音律的才子——
抬眸一望,只见一位面容微醺的少女,于舟尾独坐,乌发柔软地垂散在肩侧。
舟楫顺江而下,而她衣袖飘飘,罗带如烟,指尖在琴弦之上,轻拢慢捻。
烟波渺渺,琴笛悠扬,天地骤然失色,唯有那抹绯红身影在他眼中,美到极致。
大抵这件旧事,她并不记得了。
而他每每思忆起来,也觉像是他少年的一场幻梦,毫无真实之感。当年那首曲子他没能和完,便被族兄因故唤走。
后来多番打听,方知那天江上奏琴之人,乃是卿家的二小姐。
卿柔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