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家主的命令通常不容置喙,加茂伊吹的动作相当麻利,他带着几名佣人返回住处进行整理,现要搬走的东西比想象中还少了许多。
按照佣人的说法,新房间中早已准备好了一切,只等加茂伊吹回家便能立马入住。
衣物被褥通通换新,日常用品一应俱全,只不过考虑到孕妇怕宠物吵闹,加茂拓真让黑猫还在原处养着,加茂伊吹想念时过来看看就是。
他的意思倒是很明确,显然根本没打算叫加茂伊吹再搬回来,表面上是在照顾孕期妻子的心情,实际上每个命令都在暗示加茂伊吹与这个院子彻底切割。
加茂拓真要用这种方法抠掉加茂伊吹生命中最痛苦的一年,强行合拢亲人间那道难以抹除的裂缝。或许粉饰太平的行为的确能让他在利用自己的嫡长子时更加心安理得,但加茂伊吹又怎么会让他如愿。
加茂伊吹环视院子一圈,抬手轻轻挠了挠眉尾,用这两秒沉思一瞬,再放下手臂时便飞快地指了几个位置。
“果然是父亲想得周到,等日后我搬回来时,也不必再将太多东西抬来抬去了,倒是省下不少力气。”
他语气平常:“把猫窝里的软垫和那边的猫粮猫碗也带走。”
虽说黑猫平日里从来不会进食,但做戏做全套,既然要让黑猫一同搬家,至少在其他人面前,加茂伊吹总要做好全套伪装才不会引人怀疑。
佣人露出些为难的表情,脚下没动,显然是还在顾忌家主的命令。
加茂伊吹跟着站了片刻,随后便抱着黑猫在廊下稳稳坐住,并不催促,目光随便朝哪块草地一扎,也没看谁,只轻飘飘丢下一句“猫不搬,人不搬”
,显然是做好了持久战的准备。
佣人面面相觑,好一会儿才有人出头。
说话的人是加茂荷奈的贴身侍女,算是主母最信赖的左膀右臂,主家后院中的大小事宜都由她上传下达,在佣人中的地位就仅次于四乃一人。
加茂伊吹自然知道她,往年加茂荷奈与四乃核对账本时只会留她在身边侍候,足以证明对她的重视程度——这样的人物如今来给他搬家,也不知是抬举还是捧杀。
女人试探性叫了几声少爷,见加茂伊似乎是听见了她的话,便端着笑脸说道:“伊吹少爷,您也知道夫人身体不好,你们好不容易母子相聚,如果宠物无意中伤了人,反倒不是件美事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
加茂伊吹点点头,一副非常赞同的模样,“可猫和狗不同,只需要在屋子里待着就行,我在房间里养,保证它不出房门一步。”
女人仿佛看到一丝希望,立刻接话道:“宠物毕竟不通灵性,就算时刻有人看着,也不能保证它就时刻听话——伊吹少爷心疼夫人,一定也不愿意夫人受惊才对。”
加茂伊吹的脸上缓慢浮现出疑惑的神情,他的目光扫过其他低着头的佣人,只问:“我住在五条家的这段时间,是谁在照顾我的猫来着?”
“伊吹少爷,是我。”
有人上前一步
微微福身。
加茂伊吹问了她几个问题,她都事无巨细地一一答过:“按照您的要求,我每天上午来添粮,猫咪的食量没有太大变化,也不会无节制地自由采食。”
有了这样一番铺垫,加茂伊吹一直轻轻抓挠着黑猫后背的动作停顿下来,问话的语气依然平和:“你给它洗过澡吗?皮毛这样干净,连灰尘都没有。”
“倒是没有洗过澡。”
佣人自然地回答,“我每次来时,它都趴在猫窝的毯子里没动过,的确是不该太……脏。”
她察觉到失言,猛地噤声,却收不回刚才说出的话。
“看,它是世界上最乖的猫了。“加茂伊吹垂着视线,重新开始专注地为黑猫理毛。
短暂的沉默之后,他说道:“抱歉,我担不起母亲受惊的罪名,也不能离开我的猫。如果事情无法两全,劳烦你转告母亲,我每日下课后再去看她。”
他起身,从台阶处迈上方才坐着的平台,单手拉开房门,俨然一副不想再继续纠缠下去的模样。
哗啦啦的声响唤回了侍女的思绪。她不会忘记加茂荷奈在长子离家时牵肠挂肚的样子,就算是为了尚在腹中的嫡次子能够顺利降生,她也一定要说服加茂伊吹去陪伴主母。
“伊吹少爷,刚才是我失言,还请您饶恕。”
她认下了加茂伊吹委婉的指责,笑着叫住了男孩,“与其下课才去看望夫人,您不如每日下课来看猫,玩够了再回去睡,不就能兼顾双方了?”
加茂伊吹没有转头,叫人看不见他的表情,也摸不透他的心思,只听见他的语气中也带着笑意,却说不好是出于哪种情绪才在笑。
“我半夜因噩梦惊醒时,要抱着些活物才知道自己还没死。这么长时间以来,我一直都是抱猫,现在你要把我们分开,难不成要让我去叨扰母亲?”
他轻叹一声,似乎有些不愿开口,但还是不得不说了下去。
“你去问问她吧——她自我断腿后再未抱过我,如果她非要在这时候替了猫的位置……我知道她的想法永远比我的重要,倒是不会忤逆她。”
侍女当然不敢去问。
加茂拓真的意思已经足够明确,那么,在主母顺利生产之前,加茂伊吹就是族中除他的父母外地位最高的家主嫡长子,侍女终究只是佣人,怎么敢一直与他唱反调。
更何况,如果真将这番话原番转达给加茂荷奈,只怕真会令她动了胎气。
而且,这次争执的重点根本就不是猫的去向,加茂伊吹反复提起黑猫与在此处居住时的习惯,无非是想让佣人代他向家主传递不屈从的消息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