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安堂里,程缚虎百无聊赖的靠着个水墨弹花大方枕半躺在床上,双眼直直的望着面前的天青色绣百福纹缎子帐幔,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祖父……孙儿们来啦……”
三道脆生生的童声响起,打破了一室的寂静,程缚虎眼神陡然一亮,整个人立刻有了精神。
“松儿竹儿枫儿,快进来。”
程缚虎坐直身子,向门口热情的招手。
程谨枫倒腾着两条小短腿,飞跑到他祖父床边,仰着小脸憨笑着问道:“祖父,您今天好些了么,伤口疼不疼,心口还闷不闷?”
昨日程谨枫跟着哥哥们来请安时,正好府医在例行诊脉,他听府医说了几句话,就记在心上了,这会儿问起祖父来有模有样的,让程缚虎心里熨贴的不行。
摸摸小孙子的头,程缚虎笑着说道:“枫儿真乖,祖父已经不疼了,心口也不闷。”
“嗯,那就好。”
程谨枫小大人似的点点头,然后小手伸进怀里摸啊摸的,一会儿摸出个小巧的白玉九连环,一会儿又摸出把手掌大小的小木剑,一会儿再摸出一个精美绝伦的磨喝乐。
“祖父,这些都给你玩儿,这样就不闷啦!”
程谨枫很认真的说道。
看着这个小家伙左一个玩具右一个玩具的往外掏,程缚虎不由大笑起来,他摸摸小孙子的头,欣慰的笑道:“好枫儿,祖父多谢你啦!不过这些东西祖父都玩不着,你自己玩吧。”
程谨枫歪着头想了一会儿,将小木剑和九连环都塞回怀中,却将那个磨喝乐塞到了他祖父的手里。
“祖父,这是阿爹送给枫儿的磨喝乐,阿爹说他能替阿爹守着枫儿,如今枫儿是大孩子了,就让他替阿爹守着祖父吧!”
程谨枫眼巴巴的盯着他的祖父,让程缚虎说不出任何婉拒的话。
仔细端详手中的磨喝乐,程缚虎惊奇的现,这个磨喝乐看上去很有些年头,这不是……
一段记忆猛地冲进程缚虎的脑海。他想起来了,这个磨喝乐,不就是那个他的母亲在三十多年前,特意请了京城手艺最好的师傅,照着刚满周岁的程思则的样子定制的磨喝乐。
程缚虎还记得这个磨喝乐制成之后,他每逢出征,都会将之带在身边,就像是将儿子带在身边一般。这个小小的磨喝乐,不知陪他熬过了多少思念家人的守边岁月,不知见证过多少次的血战沙场……
是从何时起,他不再带着这个磨喝乐了?程缚虎努力地回想,却没有想起来。
“好,祖父谢谢枫儿。”
程缚眼眶红,双手捧住磨喝乐,将之紧紧捂在心口。
“祖父不用谢,枫儿就知道祖父一定会喜欢阿爹的磨喝乐!”
程谨枫开心得双眼眯成了两道弯弯的月牙儿,可爱的不行!
程谨松和程谨竹看着弟弟这一番无比丝滑的表演,两个都呆住了,这脑子,这口才,这小表情,这……这真是他们那个傻憨憨的,过了年才满四岁的弟弟?
程谨枫可不知道两个哥哥在想什么,只见他往床上一跳,坐在床沿上,两条小腿互相一搓,蹬掉鞋子,飞快的爬到床内侧,扬起大大的笑脸,乖巧的问道:“祖父,枫儿能在床上陪您一起玩么?”
程缚虎怎么可能拒绝小孙子,立刻连连点头道:“好好好,枫儿尽管在床上玩,晚上跟着祖父睡也行。”
程谨松和程谨竹听了这话,吓的脸都白了,他们俩个可是都领教过,他们这个小弟弟的睡姿有多离谱了,那压根儿不是睡觉,简直就是在床上打拳。颇有些拳打南山猛虎,脚踹北海蛟龙的架势。松竹兄弟两个人生中的第一对熊猫眼,可都是他们小小的三弟所赐。
若是让弟弟在祖父床上睡觉,不到半夜他们祖父就得被弟弟踹到地上去。就现在这么冷的天气,他们祖父那还没养好的身子骨……真被踹到地上,后果绝对不堪设想。
看着两个孙子被自己的话吓的变了脸色,程缚虎笑着问道:“怎么,难道你们还不放心祖父带着你们弟弟睡?”
程谨松连连摆手道:“不不不,我们不是不放心祖父,我们是不放心三弟,祖父您不知道,三弟睡觉的时候好打拳,都打哭好几个嬷嬷了,三弟两岁时就能把带他睡觉奶娘一脚踹到地上,害得奶娘跌伤了尾巴骨,养了小半年才养好,再没人敢陪他一起睡觉的。”
“哟,我们枫儿这么本事,好样的!”
程缚虎一听这话,非但不生气,还高兴地大笑着夸赞起来。他边说边捏捏孙子的小胳膊小腿,只觉得入手处紧实地像小石柱子似的,老头儿笑的越开心了。
“好好好,这才叫将门出虎子,松儿,看来你弟弟也是个练武的好材料!等开春了,祖父亲自为他打基础。”
程缚虎骄傲的说道。
程谨枫一听这话,立刻高兴的叫了起来:“祖父,您说话得算话,不许骗小孩儿!”
这会儿,程谨枫又觉得自己是小孩儿了。
“算话,祖父从来不骗小孩儿!”
程缚虎高兴地大笑起来。他难得能享受到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只觉得每一个毛孔都透着开心。
看到三弟那兴奋的小模样儿,两个大的对视一眼,偷偷叹了口气。原本他们娘亲是不打算让三弟走武将这条路的,现在看来,娘亲的打算是要落空了。
程缚虎在三个孙子的陪伴下,度过了一个很愉快的下午,晚上又在他们的陪伴下吃了晚饭。三个孙子都热情的给他夹菜,盛汤,给他讲他们平日里的一些趣事。乐的程缚虎一晚上没合过嘴。
直到看着祖父吃了药,三个孩子才行礼告退。程缚虎带着幸福的笑容,怀着对明天孙儿们过来陪他的希望,很快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