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嬷嬷似是早知道她会如此问,拢了拢鬓,似是怕自己仪容不整,亵渎了口中那人,然后才缓缓道:“她是奴家见过最为凄苦,却也最为高洁美丽的女子。”
她唇角含笑,似是陷入久远的回忆里:“第一次见窈娘的时候,她带着小少爷,应该是赶了很远的路,不知经历过什么事,衣摆都被刮破了。但她和少爷浑身不带一丝污迹,连指甲盖都是干净的,那时我旁边的汉子眼都直了,说我们这山野小镇,竟也能见到这种仙女般的美人儿。”
她不知该如何形容那种感觉,好像看见一朵雪莲跌落尘埃里,但是所有人都能轻易看出它的圣洁。
苏锦璃却听得轻轻叹了口气,道:“这样的女子,在那里生活的会更艰难吧。”
她的美丽,不知会给她带来多少祸事。
姜嬷嬷点头,却仍是笑着道:“她刚到凤县时,确实有不少人去招惹她,不怀好意的也大有人在,可窈娘总有法子整治他们,再加上小少爷那时候入了乡学,因为才学过人,很快就有乡绅抢着资助,连县官设宴都会让少爷帮忙写贺词,日子便慢慢好过起来。”
“可我们都看得出,窈娘曾经吃了很多苦,可她总是笑的,从没透露任何抱怨和不甘,好像那些苦难都不曾存在过,甚至……”
她低了头,眼中已经隐含泪光:“甚至不顾一切去拉那些同样受苦的女人。”
她那时因为成婚多年一直未有生养,几乎日日被她男人毒打,直到有一日,她觉得自己快要被打得死掉,窈娘撞开了她家的门,问她丈夫:出多少钱他愿意放过她。
她男人当然不愿,叫嚣着女人滚开,可窈娘有她的法子,自那以后她男人不管下地干活还是去集市交易,总是会遇到诸多不顺,他慢慢琢磨出味儿来,终是自认倒霉,把她卖给了窈娘。
她也不知道窈娘是怎么筹到那么多银子的,但从那以后她就死心塌地跟着他们娘俩,越是相处,她便对这个女人越是倾慕。她从不会因为外物而随意评判谁,也不会因为世俗喜恶而看不起谁。
“有次镇里来了个疯癫的乞丐,坐在路上大放厥辞,所有人都绕着他走骂他是疯子,可窈娘却饶有兴致听了许久,然后将他接回家里,让他对少爷好好讲自己的观点,那乞丐受宠若惊,同少爷讲了三天三夜,蹭够了吃了才离开。”
苏锦璃听得感慨,唯有这样的母亲,才能教出沈心驰这般的人物吧。又问道:“那窈娘,她是怎么去世的?”
姜嬷嬷叹了口气,道:“她虽然性情过人,但她的身体早已不堪重负。在少爷考上解元那一年,她便因病去世了。”
苏锦璃见她面容悲戚,似是十分难过,便按了按她的手,让她不要再说下去。
然后她突然心有所感,姜嬷嬷现在和她说起沈心驰的母亲,是因为他特地交代过的吧。
她昨晚好像真的忘了件很重要的事,一件触碰到,都会让她心脏悸动的事。
到了傍晚,她让依琴给她精心梳了个髻,又画了个漂亮的妆容,想等沈心驰回来,要同他好好谈一次。
但她没想到,自己竟然整整等了一晚。
那晚她等到三更才睡,天不亮她就惊醒,现床边空无一人,心头莫名狂跳,走到外间问依琴:“他还没回来吗?”
依琴打着呵欠道:“没有,大约是有什么公事留宿了吧。”
以前在苏府的时候,老爷也会偶尔留宿,是以她觉得这不算什么大事。
可苏锦璃却觉得不对,实在觉得忐忑,对依琴道:“叫人回苏府找老爷,问问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