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苏杭才轻轻放下怀中道侣凉透的身体,让对方与不知生死的闻宗并排躺在一起,自己则颓然地站起身来。
这样万念俱灰的表情,就算是前世也未曾出现在苏杭的脸上。时至今日,他总算懂得了话本里常说的,哀莫大于心死的含义。
黑色裂缝仍在不断收缩、膨胀,根本不受外界干扰。边境的天已经彻底沦为黑夜,狂风呜咽,妖兽肆虐,这是地狱而非人间,无不在暗示着世界的崩坏。
天空炸响惊雷,掀起漩涡,它的胃口看上去实在太大,仿佛要将地面的一切都吸入腹中,不论是魔是神。于是受着某种天命号召的妖兽于空中盘旋盘旋,嘴里不断出不堪入耳的吼叫,散着可怖的威慑,倒是真真像是在鬼哭狼嚎了。
苏杭好像失去了自己长久以来坚持的信念,哪怕是在行走的途中,也端着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
不像求生,倒像赴死。
半晌,所有妖兽已等待多时,只待一声令下,便纷纷朝着边境中最后一位不之客俯冲而去。
这场面实在壮观,跟前世围剿之时有异曲同工之妙。唯一不同的是,上辈子的他是被当作恶人铲除,这辈子却要替这恶世斩妖除魔。
苏杭莫名其妙地轻笑一声,事到如今竟然不知道该责怪谁。连重生这样骇人听闻的事情都被他遇见,若是换个主角,说不定如何传奇的故事即将上演。
起初苏杭真的以为这是上天给他的恩赐,以为自己还能有扭转结局的机会。
可到头来,他还是什么都没有改变,依旧茕茕孑立,形影单只。
但无数朝他奔袭而来的妖兽,绝对不会因为人类偶的古怪而停下脚步,它们始终目光坚定,要将闯入边境者彻底绞杀。
这大概是最为可笑的,来自妖兽界难得的统一思想了。
不过它们也即将做到了,因为苏杭根本没有做出任何抵御的动作,好像在缓慢地等待自己的死亡。他漫无目的地向前走,对身外之物完全不顾,殊不知,妖兽已近在眼前。
猎物丧失反抗的能力,妖兽自然大喜,争先抢后地想要将美味瓜分,谁都想率先尝到鲜美血肉的滋味,因而竞争得愈凶猛。
然而,就在妖兽靠近苏杭的一米之内时。以苏杭为中心,突然向四周迸裂出黑色光圈,强大的冲击力致使妖兽瞬间丧命,持续扩大的光圈向各处蔓延,把所有的脏东西都碾为灰烬。
苏杭的脚步停滞下来。
他甚至有些茫然地抬头看去,不明白为何自己什么都没做,要他性命的妖兽就死了个干干净净。
天空依旧漆黑,不过较之初时,已经澄亮太多太多,至少此时已能让他看清自己的身体细节。
苏杭顿了顿,忽然抬起双手,竟现其上正无端燃烧着他嫌弃已久的、肮脏的黑色火焰。
再瞧仔细些,他整个人仿若都被黑色气息包裹,看不出丝毫原本雪白的衣袍上自带的清冷。
他愣愣地看着自己不断散魔气的掌心,沾满了难以抹去的污浊,恍惚间似乎明白了什么。
一切都脱轨了。
自始自终,入魔后为乱人间者从来都不是卿子扬,而是他苏杭。
他才是那个应该被天下人唾骂的魔头。
大约是在苏杭清醒过来的第一时间,原本吐露妖兽的黑色裂缝陡然扩大,天空如同蛛丝般破开无数道裂纹,旋即在瞬间炸裂开来。
天崩地裂,世界——崩塌了。
作者有话说:
好,全剧终!(bushi
第43章
他从来不是悲天悯人的善者。
仙尊,其实苏杭很不喜欢这个称号,因为他骨子里就从来不是个悲天悯人的善者,更不如世人传说的那般伟大。
认真的说来,他估计比起那学堂中的稚子,都要不如。因为苏杭胸中既没有丝毫救世的念头,也没有称霸天下的雄心,只是对穿云门有丁点的牵挂。若是这世界即将毁灭,说不定他就是那个添加最后一把火的坏人。
只是大师兄早逝,二师兄钻研药学,而他那师尊从来都是喜爱游山玩水的性子。迫于穿云门需要人坐镇,待到苏杭成长到可以独当一面的地步,便直接将穿云门留给了他,苏杭有苦难言,不得不将重担扛在身上,坐实了仙尊的名号。
耐不住三人成虎,他不过斩杀几只妖兽,外界便恭维他法力无边,未雨绸缪。他逆反后决定和卿子扬结为道侣,也会被世人夸赞为镇压魔头,拯救苍生。
殊不知早在他二十一岁那年,苏杭就跟如今被天下人唾弃的魔尊偷尝了禁果。
当年,距卿子扬被驱赶出穿云门已足一年,不知是哪个看不顺眼的弟子向外泄露了消息,卿子扬就成了那过街老鼠。
这般无法无天,不尊师重道者生来就是被人鄙夷的。加之他退学后自学武功,虽后期成效明显,但外人观之,也颇有不伦不类之效。
哪怕他根本没有入魔,修炼的也不是如何骇人听闻的禁术,只要说的人多了,便也成了真的。
偏偏卿子扬从来不在意这些,苏杭有时候会想,对方才是比自己更适合做仙尊的人。毕竟哪怕被无端安插上了魔尊的头衔,卿子扬依旧心怀天下,不受任何纷扰。
早些时间,苏杭心里是有些看不上卿子扬的,大概率就是对方如此凡脱俗,如此圣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