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子扯着老痰嗓子吼了声,天井上方的窗户打开,苏娟从窗户里探出头来应了声:“稍微等一下,给阿爹换完尿布就下来。”
换尿布?
丁禹和周建军同时大惊。
老婆子叹了口气,从桌子底下抽了两把小椅子,示意周建军和丁禹过来坐。
趁着苏娟在楼上忙活的工夫,老婆婆把她们家的情况说给二人听。
“娟娟苦哦。打小没了爷娘,都是她阿爹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现在好了,轮到孙囡囡伺候老阿爹了。”
在吴都方言里面,阿爹就是爷爷或者外公的意思。
据老婆婆说,苏娟他爷爷好强了一辈子。老伴死得早,拉扯完儿子弄孙女,现在七十多了,还在相王弄雕玉。
干了一辈子玉雕,钱没挣到,反而把身体弄垮了。
“尘肺,老咳嗽。”
老头捂着喉咙,呼噜呼噜地补充说。
“还有脸说娟娟她阿爹?你还不及他呢。”
老婆子在她老伴儿的脚脖子上抽了一巴掌,瞥了他一眼埋怨道。
“我不及他?”
老头子瞪着浑的眼珠子就要开吵,被他老婆一巴掌抽了回去。
“你能比得上娟娟阿爹?好歹人家一辈子勤勤恳恳,不像你,大·烟鬼。”
“你……”
“你什么你?我说错了吗?要不是年轻时候抽大·烟,能住到这么旧的老房子里吗?”
“哎哟哟,我的老寒腿。”
老婆婆伶牙俐齿,她老伴儿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加上嗓子里吊着老浓痰,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丁禹正想劝劝老俩口,听到里面楼梯间传来脚步声。过道里光线太暗,没看见苏娟的人,先听到她的声音。
“同志,是找我……咦?这不是上次买项链的同志吗?”
苏娟眼睛尖,一眼就认出来丁禹。
“是啊,刚和建军去金店找你,你同事给我们的地址。”
逐渐适应了昏暗的光线,丁禹站起来,对着走过来的姑娘说。
“阿爹病了,请几天假,在家里照顾他老人家。”
苏娟的眼眶陡然红了起来,丁禹刚想相问,老婆婆叹了口气说:“作孽哟,好人没好报。我和老头子爬不动楼梯,帮不上娟娟的忙。”
“顾家好婆,这还不算帮我呀?这几天的饭菜都是您烧好了,喊我下来拿。”
“炒几只菜算个屁……”
“你讲啥嘎?不想过日子拉倒!有本事你来烧,成天就知道吃,吃吃吃,吃了一辈子,还来嫌弃人。”
老俩口又吵起来了。
苏娟悄悄摆了摆手,随后招手示意,让丁禹和周建军跟她到楼上去。
“顾家阿婆刀子嘴豆腐心,跟顾家阿爹吵了一辈子,不是真相骂。”
苏娟一边走一边跟二人解释,走过两道狭窄的木楼梯,总算到了二楼。
一条走廊顶多两米长,靠近门边上有扇花玻璃窗户。
打开窗户,光线开始明亮起来。
吴都城都是这样的老房子,外面看上去破破烂烂,进到里间,木地板一尘不染。
客厅里靠窗的位置,放了张四方桌子,桌子上的茶盘里放着四只画着红鸳鸯的玻璃杯,玻璃杯上盖着薄薄的白纱布。
隐隐嗅到一丝淡淡的药水味,是从里间半掩着的房门里透出来的。
“老爷子怎么了?我们能不能帮得上忙?”
接过苏娟递过来的茶杯,丁禹真心诚意地问道。
“谢谢你们,这种事能帮上什么忙呀。”
苏娟低着头,黑缎子似的马尾辫垂在胸前起起伏伏。
重返198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