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就在等著林北生看見這片痕跡,表情變得愉悅,眼尾翹起來,像只得逞的狐狸。
他這時候才慢條斯理地把襯衫扣上,指尖被紐扣蹭紅,一直繫到最上一顆才答話。
且聲音輕浮,帶著明顯的笑意:「這個?你咬的。」
周青先一邊說一邊走近床邊,手指碰上了林北生耳朵,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姿勢,將林北生的臉往上抬。
——這絕對不是能讓人舒適的姿勢,周青先的手指也很冰,攀附上皮膚時像蛇,從頜角向下略過頸項,一寸一寸地占有獵物。
林北生認為自己的血液都在凝固,背部生出一些刺麻痛覺。
近一點、再近一點。
他們的距離近到周青先額前的頭髮能落在他臉上,毛髮掃蕩產生詭異的刺激信號。
周青先連在這樣的視角里都很漂亮,睫毛長且密,桃花眼裡像含了水,情意蜜糖似的纏綿著往下掉,視線只落在林北生眼裡。
他就是這樣的人,光憑外表就能掩蓋自己寡情淡義,只需這麼一眼,便會讓對方認為自己有被多麼真切愛過一樣。
林北生眯起眼睛,望向周青先色很淺的瞳孔,裡面映著自己僵硬的模樣。
周青先似乎是被他的動作取悅到,笑容中摻雜一種饜足的滿意感,然後他的手掌突然收緊。
林北生的呼吸猛地卡住,周青先握住了他的喉結,淡色的唇心越靠越近,好像是要向他討要一個親吻。
他的喉結在對方微涼的掌心下滑動,像墜落到一半的心臟。
林北生這時候才想要反抗,在發力的前夕周青先的動作止住,停在離他的唇一厘米的地方,隨後泄力起身,又是一副坦然自若地模樣。
他最後用視線將林北生掃視一通,似乎是確認了自己在林北生身上留下的痕跡,這才舔舔唇心,留戀地蹭了蹭林北生的鬢角,故作曖昧地講:
「下次輕點。」
林北生如遭雷劈。
周青先卻心情很好,說完便揮揮手離開,沒做其他解釋,留下臉色說不上好的林北生獨自愣在床上。
林北生用力地抹了把臉,對劈頭蓋臉的信息量砸得頭腦發昏,閉眼又都是周青先那雙多情的眼,好一會兒才換上衣服洗漱下樓,逃一樣離開這個房間。
民宿老闆正在吃早餐,見到他還遞過去兩枚雞蛋,揶揄道:「昨晚睡得好不啊?什麼時候談的對象啊哥都不知道,昨晚才走到樓梯上就又摟又抱的,衣服掉了地上都沒工夫拿,好害臊哦。」
林北生尷尬地沖他笑,又是道歉又是感謝,沒收下那兩枚雞蛋,只說晚上來請他喝酒。
槐安灣鄉風淳樸,民宿老闆與林北生相識多年,對林北生的印象一直和穩重靠譜搭邊兒,估計怎麼也想不到,這個他大半夜帶來如膠似漆、看起來情濃意濃的人,不過是一時興起的床伴,各取所需的炮友,在雙方嘴裡都沒法提出姓名的晦澀存在。
林北生和老闆道完別,腳步往昨晚喝酒的地方走,思緒卻止不住地回到樓上去。
下次?下次是什麼意思?這種荒唐事還要再經歷一次嗎?
他一向摸不准周青先什麼意思,五年前如此,現在也如此。
從前自己大片大片的真心給周青先當泥土踐踏,最後與他鬧得也算是個不歡而散的收尾,如今又不清不白地滾到床上,他是怎麼做到氣定神閒地說出下次、又是怎麼做到像一切都沒發生一樣重出現在自己面前的。
林北生念到這裡,又晃晃腦袋,心說周青先一直是這樣的,他最擅長的應該就是粉飾太平。
眼見著戚環的小酒館就在門口,林北生便止住了亂七八糟的念頭,換上一副的臉掀開帘子。
正值周末上午,小酒館沒太多人,就幾個老朋友圍在吧檯,聽到動靜便都停住了嘴,齊齊往門口看起。
戚環是其中一個女性omega,一見到林北生便嘖了下嘴,語氣擔憂又埋怨:「去哪兒了呀,昨天你說出去抽根煙就見不著人了,魂兒遭什麼給勾走啦?」
戚環長相可愛但性格火爆,剪了一頭利落短髮,平時喜歡抹個大紅唇,說話利索得緊。
她年齡明明不算大,但人人都得叫她一聲姐,林北生也一樣,撓撓腦袋和她打哈哈:「戚姐別怪,昨天喝太多了頭暈,走不著路了乾脆就先回去躺了。」
他昨天喝得確實不少,還是白的混著啤的來,戚環叉著腰瞪他兩眼,也沒多刁難,兌了蜂蜜水給他遞過去:「以後托人說一聲啊,大家還以為你出事了呢,小宋只差沒報警去找你。」
林北生答應得快,走到角落坐下,問自己的髮小耿旭:「大早上的聊什麼呢?」
耿旭和他是穿同一條褲衩長大的兄弟,生得瘦黑瘦黑的,跟林北生比起來像個猴兒一樣,經常被人笑話是個營養不良的a1pha。
「就拆遷那回事兒唄,從昨晚聊到今天了,也沒個什麼結果來。」耿旭推了推自己的黑框眼鏡,小臉愁得五官都快縮一塊兒了,視線飄忽不定,看就是還有話沒說完。
林北生索性把他往角落裡帶,直接問道:「怎麼了?」
耿旭欲言又止,掃了眼又重回歸熱鬧的人群,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最後才捂住嘴,遮遮掩掩地問他:「你昨天……是不是碰見周青先了?」
七月末的天氣升溫好慢,早上的風吹不起熱氣,穿過門帘掃進林北生的胸口,留下空落落的涼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