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乙满脑袋问号,堂堂宰相府的公子,缺这么件衣裳?这不是找茬吗?
但看陈天忌一脸坚定不容拒绝的样子,李玄乙也懒得跟他废话,只恭敬答道:“公子不用来取,你为姐姐和我请了郎中,已是有恩。回头我洗干净了,让青稞送到宰相府上便是。”
“不必劳烦三小姐,早就听闻李兄剑法卓群,回头我定当去府上请教,取衣服是顺道的事,三小姐不必挂怀。”
还要来将军府上?李玄乙头顶问号又多几个。
陈天忌跟李鸿鹄请教剑法?满珞城谁的剑法能比陈天忌更好啊?上辈子陈天忌和李鸿鹄虽然不对付,但完全是因为鸿鹄是她的兄长,陈天忌恨屋及乌才会如此。这辈子怎么才见面就讽刺上了呢?
玄乙怀揣着满腔疑惑,也不好多问什么,只机械地点了点头。
小道长见陈天忌说完了,便上前一步,冲着李玄乙递上一枚雕着梅花的木质名帖,上头有个“静”
字。
“贫道天机观风静子。”
小道长开口:“今日三小姐给了贫道一颗糖,这情分在下记着了。日后三小姐若是身体有恙,或者气运不佳,抑或遭逢变故,都可来天机观寻在下,在下符法修得尚可,定当尽心竭力为姑娘排忧解难。”
李玄乙听着直皱眉头,身体有恙、气运不佳、遭逢变故……这小道士的嘴……可真甜啊……
但这小道士的微笑一派真诚,一看就是真心对自己的道术修为感到自信。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李玄乙把他的名帖放到了自己的荷包里,也点了点头。
李家兄妹就这般离去,留下众人各怀心思。
他们走后不久,小道士也径直离开,满屋子皇室亲贵,可他来不曾行礼,去不曾作揖。
“啪!”
二公主王暖最看不得这样不懂规矩的人,当即拍了桌子:“哪里来的没教养的道士。”
周围的人也是一阵议论,这道士是有些放肆了。
而在这一声拍案过后,陈天忌突然感觉太阳穴传来一阵剧痛,脑海中瞬间闪过一道灼人的白光,刺得他睁不开眼。
他晃了晃脑袋,努力抬起自己的眼皮,突然发现眼前小道士周围烧起了熊熊大火,他的背影裂做两个,裂变出来的那个一点一点长高,道士的束发渐渐散落下来,他身上的道袍也一寸一寸燃烧,透出里头的褐锦长衫,手中的拂尘也化作了利剑,剑上沾染着淋漓滴落的鲜血。
陈天忌知道这又是幻境,可这幻境实在太真实,他甚至可以感受到烈火的热度,额头上都生了汗。他闭了闭眼睛,又勉力睁开来,发现本来裂作两个的身影又合在了一起,周围的火焰熄灭了,又是满眼碧色春景,小道士的背影也不再变
换,还是那身道袍、那柄拂尘,没有什么长衫、长剑。
小道士的身影慢慢消失在屋外长廊尽头,陈天忌大口喘着粗气,小厮若无发现了他的异常,赶紧上前搀扶:“公子……”
陈天忌喃喃:“贤王……”
“什么?”
若无糊涂了,贤王,什么贤王。
陈天忌也对自己脱口而出的两字心生困惑,为什么会说出这两个字呢……当朝的几位皇子,旁支的几位王爷之中,封号都是“安康瑞端”
这一类吉祥字,没有用“贤”
做封号的。
定是自己头疾又犯了,陈天忌摇了摇头:“无碍,回府吧。”
……
李玄乙回将军府这一路,还算精神,倒是子规倒在鸿鹄肩头,因肩头的疼痛没有了气力。
可到了府上之后,玄乙跟父亲嫡母请过安,回海棠居的路上,便觉得自己有些犯困,一到了自己的地盘,连晚饭都没吃,便倒在榻上呼呼睡去。
这一睡,又是几天几夜,李玄乙浑身酸痛无力,她又发高烧了。
或许是和陈天忌久别重逢,勾起了许多回忆,她又梦到了他。
大衡王朝律法规定,尚公主者,不能入仕。陈天忌是陈相最出色的儿子,也是唯一出色的儿子。陈家祖辈有开国之功,三代阁臣,身上又有爵位,陈天忌是肩负着陈家的家族希望的。可就因为娶了她这个半路的公主,便再也没有了逐鹿朝堂的可能。
李玄乙本以为只要她倾注真心,岁岁年年,
总有一天,她可以抚慰陈天忌心中的不平。
可她高估了自己,于男子来说,两情相悦的男女之爱都不见得能比过仕途荣耀,更何况是她的一厢情愿呢。
十年夫妻,仍是陌路。最终陈天忌帮助贵妃的儿子安王发动宫变,弑杀太子,逼迫陛下禅位,这条乱臣贼子之路,他是堵上了自己的身家性命的。他赌对了,他成功了。而作为太子母族的李家,男丁皆死,女眷为奴,玄乙被幽禁在公主府,听闻这些消息之后,心中只剩绝望,最终用三尺白绫了结了一生。
……
此时白氏正在照顾高烧不退的女儿,却见小玄乙眼角有泪落下来,嘴巴也翕动着。
白氏凑近了听,废了好些力气才听到女儿在说什么。
“不要再……见到你……永远……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