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规是李家人,也是皇后的侄女,今儿个又是她亲妹妹加笄,画眉又不在,她自然要有些主人翁姿态,跟着孟桃和蔡嬷嬷一起忙活,还要同到场的皇族亲眷寒暄一番。
经过王暖身边的时候,恰好王暖想从侍女手上拿净手的巾帕,就这一回身,恰巧碰到了经过的子规。此时子规手上捧着的是陈相夫妇给玄乙准备的贺礼,是一对小巧但精致的玉如意。
就这么轻轻一碰,这对玉如意便从子规的手上掉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王暖清楚自己撞子规的力道,她胳膊撞了子规的手肘,她都未怎么感觉出疼来,能有多大劲。
李子规但凡稍微好好拿了这份礼,都不会好端端就让这对玉如意摔了。
其实这本也是子规顺势而为,玄乙今日太风光,陈相夫妇又是陈天忌的父母,她
眼瞧着本属于自己的公公婆母一脸慈爱地看着玄乙,心中气不过。恰巧又让王暖撞了,便彻底将这对玉如意扔到了地上泄愤。
子规本想着,玄乙今天收了那么多赏赐和礼物,少一对玉如意又能如何。
可王暖却是个深宫里长大,见过各种肮脏手段的人精,她皱着眉看着子规,沉声道:“你故意的。”
这不是个问题,而是个论断。
子规一下慌了神,眼泪说来就来:“公主怎能这样冤枉人,明明是你撞了我,却说我是故意的?”
子规的梨花带雨迅速吸引了周遭之人的注意。
王暖却不管这些,抓住子规的手:“本公主这辈子最瞧不惯你这种故作柔弱之人,说!为什么要摔这对玉如意?是因为我还是因为李玄乙?”
“公主你做什么?!你放开我!你弄疼我了!”
陛下和皇后也注意到了这边,内侍总管和蔡嬷嬷刚想往这边来劝说两位小姐,一只大手强行抓起了王暖的手腕,强力之下,迫使她松开了子规的手。
裴澄松开王暖,俯身行礼:“裴某多有得罪,公主见谅。但今日是晏宁公主的及笄礼,陛下皇后两位都在,还望公主自重。”
子规见有了靠山,带着哭腔叫了一句“裴澄哥哥”
。
王暖冷笑一声,眼眶却泛红:“裴澄,你就这么信她?”
“是。”
裴澄还是维持着行礼的姿势,声音却坚决:“子规小姐没有伤害公主的理由。”
王暖笑
出了声,眼角有泪水落下:“裴澄。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我以皇族之血发誓,我今日绝不说谎。方才我亲眼所见,李子规借我撞她之势,故意摔碎陈相送给玄乙的贺礼,并想让我为此承担责任。你是信我,还是信她?”
陛下皇后还在观望,玄乙孟桃也闻声赶来。
裴澄没有抬头,只有声音有微微的颤抖:“回禀公主,臣仍旧认为,子规小姐没有伤害公主的理由,更没有伤害玄乙的理由。”
王暖听到这句回答,抬起袖子擦干脸上的泪水,眼睛仍是猩红,却露出满满的倔强:“裴澄,七年前同你解除婚约,我后悔过,也为你我努力过。今日方知,大梦一场。从现在开始,你我恩断义绝,再无瓜葛。”
王暖说完,转身便走,经过玄乙身边时,她忍着屈辱与怒火,轻轻说了句:“对不起玄乙,我失陪了。另外晴儿能留在宫中,多谢你。”
玄乙看着王暖的背影,很是难过。
王暖的那句“也为你我努力过”
所言不虚。
就在两个月前,七年未得升迁的鸿胪寺卿裴令突然官升两级;裴澄也得以参加今年的殿试并名列第五,可以入朝为官;婚事上一直无人问津的两位裴家哥哥,今年也被媒人踏破门槛;就连裴夫人阴雨天突发腿痛,都是太医院顶尖的医者亲自去问的脉……
诸如此类,朝堂民间都以为是陛下和贵妃突然想开了,要放裴家一
马。
可在宫中行走的玄乙知道,这是二公主王暖日日去陛下跟前下跪伺候,又抱着皇后和贵妃的大腿哭求的结果。
满宫里这桩事都传遍了,说二公主没有一点公主的样子,当初明明自己不愿嫁,如今自个儿打脸不说,还上赶着贴乎郎君,还是个不喜欢自己的郎君,轻浮。
王暖从小金尊玉贵地长大,何曾受过这种流言指摘,可玄乙去劝她的时候,她只笑着答:“当年本就是我亏欠于他,我为裴家做什么都是应当的。”
言犹在耳,可如今现实呈现给王暖的,便是这样破败惨烈的局面。
观望的众人见见收敛目光,继续专注于珍馐美酒。
玄乙走上前,蹲下身子捡起一粒玉如意的残骸,轻笑道:“轻轻一碰便能摔得这样碎,也不容易。”
说完,玄乙起身看了子规一眼。
子规的肩膀不由缩了缩。
玄乙这种眼神子规见过,她料理柳嬷嬷之前,便是这样盯着母亲看的。
“玄乙……”
裴澄也看到了玄乙眼神中的冷厉,开口想替子规说话。
可是玄乙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宫里可不是谈情说爱的地方,你们俩走吧。劳烦裴公子送我姐姐回家,她今日受惊吓了。”
这是自从相识以来,玄乙第一次叫裴澄“裴公子”
。
裴澄心下难受,可是玄乙说得对,这是宫中,规矩森严,方才顶撞王暖一回便是胆大包天了,确实不能再呆下去了。于是便扶着双腿
已有些发软的子规出了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