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焉道:“饶是视人命如草芥的师叔也不敢保证大多数人都会忘恩负义,不是么?”
他无视了落川的挑衅,直截了当地撕开那层窗户纸,“否则,您甫一到这儿便会开口向村民诬蔑长生,而非在此与我追忆往昔,任由我拖延时间。”
落川君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如果是在几日前,他的确会如林焉所说,毫不犹豫地利用真佛的身份取信于民,甚至还能配合幻术,使他们的思维彻底沦陷。
可他刚刚遇见过一个竟然在他眼皮子底下挣脱幻术的凡人,让他对人族的认知天崩地陷。
万幸夏瑛能抗住挣脱幻术的伤害,不至于殒命,可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他难保百姓不会在挣脱的过程中死在他手里。
于是过了很久,他忽然摊开手,盛着长生的透明钵从他掌心缓缓升起,小小的长生漂浮落入林焉手中。
“您……”
落川君自顾自地哂笑一声,收回了那灵钵,他实在没料到,柔弱如蝼蚁一般的人族,竟也有一日能够成为他的绊脚石。
不过好在那账本并不重要。
眼下三尺霜寒被破已成定局,长生若是复苏必会冲破他的灵钵。
——他不想再赔上一个灵器。
“殿下,”
落川忽然道:“我很好奇,如若我执意闯入,手刃百姓,从此不再入白玉京,你当如何?”
“我会尽我全力……乃至于性命,护住今日来此的百姓。”
落川笑着摇了摇头,“你果然像极了我那位故人。”
言罢一阵清风卷过,他顺着南风一路回升,只留下星星点点的光点。林焉双手护住手中昏迷的长生,余光瞟向指节上的灵戒,一个大胆而幽深的猜测在他心头缓缓跃动。
那账本上写着落川的累累血债,他不是没有想过,落川君会干脆破罐子破摔,屠杀百姓,因而他才让那老朽强调危险性。
可明显,落川并没有孤注一掷背水一战的模样,甚至还想着回到白玉京。
像是并非那么在乎那账本。
可那账本证据确凿,分明能要了他的命。
落川走的很干脆,眼里没有恐惧,只有一抹极淡极淡的遗憾,像是放弃了什么喜欢的东西。
林焉垂下眼,遮住了微沉的目光。真佛离开,他终于不必再抵挡压在百姓头顶的威压,林焉不动声色地摩挲着冰凉的指尖,静立半晌,方才转身看向长生树。
过度的紧张让他的手有些轻微的颤抖,他抬眸看向树上的村民,却现那些女人们脸色皆是煞白,不少已经将唇咬出了血,不知何时,他们接连挽起了手,借助那一双双紧扣的双手化解着内心的恐惧和慌张。
神灵的力量远胜凡人百倍,可就是这些如同蝼蚁的百姓,聚在一起时,却能拥有打破神明的力量。
林焉突然弯腰,极深极深地行了一礼,“方才真佛前来,亦是为树神祈福,眼下煞气已退,诸位不必忧心。”
他终究还是为落川保全了一点在民间的体面。
“竟然真的是真佛?”
“我就说么,真佛绝不可能是来害我们的树神的,瞧你刚刚吓成那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