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使满腹狐疑,试探着问道“奉何人之命,为何不现身相见?”
那锦衣卫道“大人不觉得多此一问吗?我们锦衣卫从来只为一人办事,我隐蔽此处,未露全貌,也是为了大人的安全考量,您知道的越少,对您越有利。”
院使立时想到了万岁,他不敢明说,犹疑地道“老夫愚钝,还请大人示下。”
那人压低声音,神秘道“院使大人听好了,你现在要去救治的人,同那些已被诛戮的乱臣一样,早已不该活在这世上。大人此去,该怎么做,怎么说,关系着你的仕途和身家性命。”
院使心中惊骇非常,当今陛下屠戮功臣,稳固皇权,是人尽皆知的秘密,可等着他看诊的是功勋卓着,万民爱戴的徐元帅,听那锦衣卫的意思,陛下多半是要假借他御医的手清除异己了,他进退两难,怎敢领受这遭人唾骂,遗臭万年的差事。
那人察觉到院使的为难,以威胁的口吻道“我听闻大人三个月前刚得了个白胖的孙子,半年前也才纳了一房小妾,大人莫不是嫌好日子过腻了?我们锦衣卫行事,向来好一矢双穿。”
院使不妨自己的软肋被锦衣卫拿捏的那般准确,不由摇头喟叹道“老夫身在太医院,竟也不能远离纷争,独善其身。你说吧,究竟要我怎么做?”
院使步履沉重地走出小药房,步下台阶时险些踩空摔倒,他满目凄惶回望一眼虚掩的门扇,将心一横,出皇城,奔赴魏国公府去了。药房帷帘后,那神秘人脸上带着一抹似有若无的阴森笑意,缓缓从黑暗中走出,幽微的光亮映在他额面,哪里是什么锦衣卫,竟是吕嫣的丈夫,宣威将军荆韬!
国公府的亲兵迎到院使,未加迟疑将他负在背上,一路狂奔送至徐达病榻前,府中医官与院使接洽,和后至的太医院副手协同救治。妙弋两腿软,退向一旁时,若不是朱棣从后适时地扶住,差点儿立身不住。
院使以三棱针刺络放血,皮下渗出的血滴暗红乌,医官急于向院使求证,问道“国公爷突然晕倒,不省人事,如今四肢逆冷,血色乌黑,乃气血淤塞之征,院使大人以为如何?”
院使思忖道“阁下可听闻一种奇症,叫做‘尸厥’?”
医官见他绝口不提中毒迹象,短暂迷惘后,他为求自保,附和道“像极,方才我已在国公爷百会穴施针,并未见效,院使大人可有更好的手段医济?”
院使既知他未诊出中毒征象,遂放下心来,引他往尸厥奇症上酌量。两人各怀鬼胎,为明哲保身,空有一身医术,却坐视不救。可怜破虏平蛮的开国元老,一代名将,就这么静静地躺着,被剧毒侵蚀血髓,再无转醒的可能。
院使表面竭力救治,实则在做无用功,他留给医官三丸丹药,交代了服用之法,转而向谢夫人告禀道“下官已辨明证型,魏国公系暴厥,或与连年累月四方征讨落下的伤病、痼疾不无关联,下官已为国公爷放血散瘀,再配以回生续命金丹,间隔服下,待日落时分,国公爷若能神志苏醒,可保无恙,若未醒。。。。。。”
他嗫嚅着难以开口,谢夫人一手捂在心窝,急问道“院使大人请说,若未醒,是不是就。。。。。。”
院使垂下头,低声道“下官相信,国公爷不会一厥不复,下官会一直在此陪侍,请夫人保重自身。”
妙弋侧望向窗外树梢上白花花的日头,自言自语道“日落时分,很快就到了。。。。。。”
朱棣握在她肩上的手略紧了紧,轻声抚慰道“岳丈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眷属们无不期盼着回生金丹产生奇效,能够尽快看到魏国公转醒的奇迹。卿宁心系身在府外的允恭,初时对病情的严重与否不甚明了,只怕贸然着人唤回允恭不合时宜,凭白落人口舌,如今觉察老爷情况危殆,她才小声吩咐婢女道“快去趟大都督府,请少爷回。”
却说允恭当日并未当值,他一早离府,买了酒,去到寒漪墓地,与墓碑对饮闲话,酩酊烂醉,此刻正躺倒在马车上昏睡。
妙弋安顿好母亲,独自来到宴厅,她摒退守卫,只留徐寿在旁。面对着宴桌上的残羹冷炙,从间拔下一支象牙簪,将簪子一端探入杯盘碗碟中逐个查验。徐寿犹豫着道“大小姐,老奴说句不该说的,您验了也是白验,不光老爷夫人,就连太子和太子妃,食用的也都是同样的饭馔,这还不能排除下毒之嫌吗?”
妙弋仍专注地试毒,说道“寿叔,你也是行走过江湖的,最高明的施毒手法,往往会在众人的眼皮底下,杀人于无形。”
徐寿摇着头道“可是大小姐,老爷当时用的正是一副象笋,与您验毒的象牙簪在质料上没有任何区别,象箸未曾变色,小姐请看。”
他拿起那副象笋,正要递予妙弋,神情却在霎时僵住,两手也停顿在半空。妙弋觉察到异样,看向他手中的食箸,他的手开始哆嗦起来,不可思议地道“什么人行动如此迅?象笋被人掉包了,这一副是骨瓷的。”
妙弋从他手中接过,仔细看了,恍然道“这么说,他们是在食箸上做的手脚!趁你赶来之前偷梁换柱……我实在想不出,他们究竟施了何种奇毒,可以瞒天过海,竟连这象箸也验视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