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老头小心翼翼刮起阴风,合上两扇木门。
转悠了一圈,才现并非九爷少年豪气,大雨天带刀不带伞,而是压根就没有。
“唉,长顺坊西大街的林府……阴皇保佑,别让我给人逮到喽。”
……
……
戌时过半,林府当中。
“女人头长见识短,所以才信这些狗屁话!”
一进院子的厅堂内,林碌一巴掌拍在桌上,震得碗筷跳了一跳。
“那穷和尚若真有本事,早就被大人请回家中供奉了,或者坐镇寺庙当了方丈,何必惨到沿街化缘,连口热饭都吃不上!?
还他娘的不祥之兆?家破人亡?你个贱女人咒我死是吧?”
那张大红木圆桌上,摆着数种山珍野味,菜、汤香气散而出。
好几房年轻漂亮的娇艳美妾坐成一圈,各个噤若寒蝉,不敢大声说话。
林碌鼓着一双眼睛,怒气冲冲道:
“高僧?老子明日就让缇骑画像搜捕,先打断那贼秃驴两条腿,再拔掉他的舌头,丢进水牢泡个四五天。
我倒要瞧瞧,他佛法有多广大,心肠有多慈悲,才能熬得住!”
他本来看见这雷电交加,雨势不减的恶劣天气,
就想着休息一天,明晚再去义庄。
却没料到,刚上饭桌,大夫人就说了一些触霉头的晦气话,惹得这位北镇抚司的百户大人很不高兴。
“我吃斋念佛也好,施粥救人也罢,都是为你、为这个家赎清罪孽。
这些年,老爷你害了多少人,造了多少孽,莫非心里没个数么?”
大夫人双手合十,面色平静说道。
砰!
林碌猛地起身,一脚踢翻宽厚的圆凳,那张胖脸狰狞,恶狠狠道:
“我害了什么人?做了什么孽?啊!你倒给我说个明白!
这世道不就是当官的使唤没功名的,有钱的瞧不起没钱的,出身好的踩着泥腿子?
此为天理公道,自古皆然!
我费尽心机当上百户,捞点油水,摆摆架子,让我爹生意做得好些,怎么了?任谁不会这样?
就连庙宇里泥雕木塑的神像,他们也不是无欲无求,他们也惦念着香火!”
大夫人闭目不言,充耳不闻,一昧低头念佛。
林碌胸膛起伏,瞥了一眼外面昏暗的夜色,
极力克制住一掌打死这个婆娘的那股杀心,冷哼道:
“若非你是我八抬大轿迎进门的原配、妻,老爷我早就执行家法把你埋了填井!
还作孽?没我使劲捞钱,你住得起这么大的宅子,穿得起绫罗绸缎,还能有丫鬟婢女侍候?不晓得世道险恶的蠢婆娘!”
大夫人仍旧没有睁眼,声音淡淡道:
“当年老爷没当上百户,还是个杀猪屠户,与三四户人家窝在太安坊的破烂胡同,我也从未抱怨过一句……”
这话一出,林碌似是被触及痛点,陡然怒喝道:
“住口!什么杀猪屠户!今时不同往日,我是有官身的老爷,北镇抚司的百户大人!
来人,把大夫人送回房,你要再多说半个字,我稍后就写一封休书,自己滚回娘家!
还破烂胡同?那是什么腌臜地方,没见识的蠢婆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