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听到九叔说“至少”
二字,她便明了,方子再改,也不过是作缓解之用。
能够暂抑吐血的症状,她已经十分知足。
山中常见千年树,世上又何曾常有百岁人呢。她出生于天下最尊崇之地,受用尽了最富贵之荣华,天底下的好事,总不能被一个人全占了。
她想得开,那笑靥中连半分自怜的愁苦也无。脉也看了,方也开了,便与九叔品茶说些轻松闲话。
忽然她有些腼腆,“九叔,今日昭乐还带了女儿来,你未见过,不知她可爱,泓儿,去……”
才说到这儿,竹槿外朱墙的券形门边出现了一个粉红色的小团子,娇唤一声“阿娘”
,踩着小红香舄哒哒走来。
应是被人教过,小姑娘忍着没在寺庙间跑动,一步步走得端稳矜持,便如小大人一般。
宣明珠目光微侧,一片玉色袍角隐匿在门洞后。
她便一如未见,过去牵起宝鸦的手,对法染笑道:“九叔,这是我的宝鸦。宝鸦,见过九——”
“九姥爷!”
宝鸦清脆地叫了一声。
——妈妈的叔叔叫什么?她这颗会数辈分的聪明脑袋瓜,当然一想就想到啦,像模像样地福身,“梅宝鸦在此见过九姥爷。”
宣明珠噎了一下,这,倒也没叫错。
瞄眼去瞧九叔的反应,只见他眉头微挑,已算是见面以来最生动的表情。
俗家姓尉迟的侍者又在忍笑,法染曼音沉吟:“叫我法染便是。”
“有法知不染,无言谁敢酬。”
宝鸦轻吟见过的一句诗,天真地眨眨眼,望着那双漂亮的蓝眼睛。
她见过不少大和尚,可是像这样好看的还是头一个。奇怪,阿娘的叔父,怎会看起来和阿娘一样年轻呢?
法染见这小女盯着自己的头目不瞬睛,便屈身蹲在她对面,俯,“摸吧。”
“九叔……”
宝鸦抬头瞄了眼母亲,还是没忍住在那颗光美如琢玉的脑袋上小心地摸了摸,感慨:“真滑呀。”
宣明珠想笑又不能笑。不知怎的,她自己也突然产生一种顽心,也想伸手去摸一摸,像小时那样捉弄一下这个九皇叔。
好歹忍住了,都是为人娘亲的人了,这样闹的话会被九叔笑话吧。连忙掺起九叔,算来,她也已在此间消磨许久,怕扰人清静,便牵起宝鸦同他告辞。
法染没有留她,只是分别前,自然地拉过宣明珠的手,将缠在手腕上的菩提珠串推到她腕上。
“此一百零八珠随我面壁五载,诵达摩名满十八万遍,可灭烦恼障,你戴去吧。”
宣明珠愣了一下,“昭乐且谢九叔。可九叔还不知我?我不信这个的。”
“你不信佛,须得信我。”
法染平静地看她,“这非佛家的东西,是我的东西,戴着。”
宣明珠的眉心倏然被这句话触动,这种带有几分强势的关心,于她已有许久不曾感受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