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芮同情地一叹,今次贾政做的实太过分了。
贾政原要辩白两句,听到接旨二字,只得木藤藤地恭敬跪下,磕头后,不自觉地将掌心往衣裳上擦。
“敕日:父死子继,乃天经地义。特令荣国府长子长孙贾琏荫袭一等奖军贾赦之爵。又因贾赦袭爵时日尚短,故贾琏所袭之爵,仍为一等将军。钦此。”
圣旨上既未客套地说贾赦劳苦功高,也没提贾琏如何的才德兼备。显然是今上也不信贾赦、贾琏父子两个有什么值得昭彰的地方。
“……父死子继,父未死,这圣旨万万接不得。”
贾琏搂着贾赦道,余光扫过仿佛被霜打过的贾政。
如今,贾政已经是名符其实的身败名裂,不管是贤德妃还是通灵玉,都给他夹起尾巴做,谁也不许招惹是非;不管是世外仙姝还是山中高士,都带着各自的嫁妆守着各自的无可奈何留各自家中各觅前程吧。
那悲金悼玉的红楼梦中,都从梦里醒来,认认真真地过上上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小日子吧。
贾赦依赖地靠着贾琏,死里逃生后,只剩下委屈愤怒,将痛失的两笔银子全抛脑后,只瘪着嘴双眼浑浊地怔怔地盯着贾政看。
“虽是如此,但看贾恩侯这模样,怕也只能依着贾家宁国府的例子,请贾恩侯荣养了。到底如何,待再请圣下旨,只是琏哥儿与贾公父子连心,隔着三层棺材也能知道彼此的心意,实是孝感动天,若呈给圣,圣少不得要将琏哥儿立为天下表率。”
黎芮这么一说,又觉得其中有蹊跷,可看贾赦、贾琏那模样,又疑心自己想多了,对黎碧舟、许玉珩道:“快些帮着琏哥儿将贾恩侯送回房里,再请大夫来。”
黎芮说着,心叹这贾家里果然是乌烟瘴气,就要领着何知府等回去。
“黎大听说,实不知道大老爷他没死!并非将他入殓!”
贾政额头上冒出涔涔的冷汗,声音都哆嗦了。
黎芮不肯跟贾政多说,拱了拱手,就要告辞。
还听他说什么?兄长病重,就将兄长唯一的儿子撵出家门;又不等侄子回来,便要将不明不白“死了”
的兄长入殓。
不必说,其中的蹊跷都意会得到。
何知府等心中也是如此想,于是也紧紧地抿着嘴,对贾政一拱手就向外去。
原本等着来朝贺的贾政的,如今瞧着苗头不对,纷纷告辞。
贾政踉跄着要追,偏追上了,三言两句又解释不清,待要抓了来追究,又糊涂地想追究哪个呢?把贾赦放进棺材里的周瑞几个?
不过一炷香功夫,原本看贾政面上来了贾家老宅的高朋贵友见贾政惹上事了,唯恐沾上干系,又看东风吹到贾赦那房去了,纷纷带着原本恭贺贾政的贺礼,向贾赦的院子里去。
“姑父,,哎!”
薛蟠摇头顿足,手上搀扶住贾政,脸色难看地道:“姑父怎那么想不开……如今可怎么办?这么多老爷都看见了,这事必会传扬出去!姑父的官可还怎么做呢?”
贾政怕什么,薛蟠偏就说了什么。
贾政想着黎芮、何知府等必要弹劾他虐待侄子、活埋兄长,如此就连四王八公也救他不得,脑袋里轰隆一声,两眼一翻,登时厥了过去。
薛蟠拦腰抱住贾政,周瑞、吴兴等摸着贾政的手心都凉了,一个个吓得魂飞魄散,赶紧叫抬来软轿将贾政送到王夫房里。
一群手忙脚乱地进了王夫房里,此时王夫也顾不得珍重叫回避,惨白着脸向贾政面上探取,摸到一层涔涔冷汗,连连哭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听说大老爷又活过来了?还有那圣旨里,竟然是叫琏儿袭爵!”
薛蟠看王夫慌作一团,因觉此时贾珠不,贾政倒下,自己这外甥该做了王夫的臂膀,待要给王夫拿主意,就见周瑞先抹着汗道:“太太快叫去给老爷请大夫,快叫跟来的老爷们说好话,快将大老爷、琏二爷的抓来问问,他们一准有古怪;虽不知管不管用,但黎总督、何知府各处里都快些叫打点;再叫去探望探望大老爷那,使后头好好地问问给大老爷瞧病的大夫大老爷到底是怎么回事;快送信回京城,叫老太太先跟史家、王家各处说一声,亲戚们心里有个数,也免得老爷被栽赃的时候,没替老爷分辨。”
王夫六神无主,听周瑞说的头头是道,点头道:“先使将能办的办了吧。”
眼泪哗哗地落下,又连声阿弥陀佛地求神佛保佑贾政平安无事。
周瑞等不敢耽搁,立时向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