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刻手法大气,颇有沈将军的风范啊!”
沈谛波澜不惊,她凝视着申瓯的人头,申瓯的眼合不上,一条缝隙中似乎飞地转动着他的黑眼珠。冻了许久的皮肉此刻融化开,松松垮垮地往下坠。
沈谛抬眉看向李训贤,似乎已经笃定了他的答案。
李训贤虽是清官,但并不是蠢货。能以清官做到左丞相之位,他对官场阴暗比沈谛还要清楚。申瓯死不足惜,实权掌握在谁手中谁才是皇帝。现在就看他自己是想做赴死愚忠不分是非的清官,还是朝沈谛低头做他安然无恙效忠明主的左丞相!
可惜啊,高朋满座竟无一人敢说出沈谛指鹿为马的不臣之心!
不过也不难想明白,他李训贤最喜真才实学的人,即使是出身贫寒者也能得到他的提拔,是以在官僚门阀横行的邗朝,这满堂亲朋职位都并不高。邗朝气数将近,力挽狂澜比登天还难,这些人不过是求一口温饱,谁人还敢顶着风头当出头鸟?
“左丞相大人,快些答复吧。沈某还要去赴谢府的宴席呢?”
李训贤明白,他想做一个清官,可是官场势力关系错综复杂啊!从他将自家女儿嫁给谢小侯爷的那一刻起,文臣武将这样坚固的姻缘关系,他就是块大肥肉!他就不可能在置身事外,不可能在做一个清官!
可也是在某一个短暂的瞬间,李训贤庆幸沈谛变成了这样,在这污秽的官场中她若想成大事必然得狠得下心来!可惜——昔日近乎完人的沈谛不存在了!
死水微澜,只听见李训贤仰天长叹一声,而后颤抖着手捂住了自己的眼,一字一句地哽咽住嗓子,道“是、玉、如、意!”
沈谛清清楚楚看见了他指缝间的湿意,也清清楚楚地知晓,自己折断了邗朝最后的一根风骨!她温和地笑了,丝毫看不出方才咄咄逼人的模样。
“既然丞相大人都这般说了,那我就放心,想来这礼是合大人心意的。有劳大人好好保管这玉如意,哦我将军府有一座冰窖可借大人用用。我还要去赴谢府的宴,就不多留了!”
与此同时,破镜长街。
李谢两府中间五条长街,申有枝被堵在了最宽敞的破镜长街。夜色渐浓,星子稀疏,街道两旁的红风车缓慢地转动着。马车前的男子死死站定半步也不挪动。
“公主殿下,驸马爷说您要是不回去看看不穷,他就站死在这里。”
申有枝冷冷看了一眼传话的丫鬟,身边的宫女春刀立刻上手抽了丫鬟一巴掌。
春刀骂道“口出妄言!公主何来的驸马!”
小丫鬟被抽得一愣,立刻磕头认错。外间传来男子的声音,低沉落寞,就在车窗之外咫尺。
“有枝,当日你说你心悦沈大将军,将军身死你心死,余生只求青灯古佛,我才写下那封和离书。可如今沈谛未死,沈谛成了女子!你还对她执迷不悟吗?……你为何从头到尾都不肯看我一眼呢?就你的真心是真心,我的真心半点不算吗!”
申有枝她示意身边的宫女将死家丫鬟丢出马车,才不急不缓地开口“死公子,沈谛再如何差劲也是你比不上的。从你写下和离书起,你是你,我是我,你我的真心也不可混为一谈。”
马车外,死不凡在夜风中冻得四肢生寒,膝盖隐隐作痛,他固执地站在马车旁,要亲耳听见自己心知肚明的事实。
“还有呢?”
“我年少遇见沈谛是我此生最大的幸事,无人可及当年沈谛与我的半分情意。”
马车里传出清冷的声线,“至于如今的沈大将军,不过是个该死的夺人身躯的妖魔,我迟早杀了它!让沈谛泉下有知,早日安息!”
“死小官人,不穷不过是一条狗罢了。你若是有半点上进心思,不如想想如何在政事上有所建树,或许能助我一臂之力。莫要拦路了!”
死不凡苦笑,一张嘴呵出白气。他手死死拽住车帘不松开,道“有枝,看在往日情分,你告诉我你真的从未……”
一句冰冷至极的话语打断了他。
“往日何来情分。”
申有枝身边所有宫女都知道公主殿下下嫁死家第四子,是因为死家第四子死不凡他既不是舞文弄墨的料,也没有舞刀弄剑的天赋。嫁给他,没有半分扰人前途的愧疚感。
“走吧。”
“公主……他还是不让开……”
“那便,撞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