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厢,自然是左震以前常常坐的那一间,她第一次在百乐门看见他的那一间。因为左震,这间包厢特地留着,即便他不在,也都是空着的,这似乎都成了百乐门一条不成文的规矩。锦绣卷起了袖子,点上炭炉、架锡壶、烫烧酒,又叫人准备姜醋和小菜;向寒川点上烟斗,明珠和阿娣在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抹着骨牌,左震跟向英东靠在椅子里聊天,只有锦绣,像只蜜蜂一样兴奋忙碌地穿梭着,里外张罗。她忘了左震和英少是坐在一起的,话音未落,左震和向英东几乎同时伸出了手,又同时在半空里停住,两个人互相对视一眼,都是一怔。锦绣也傻眼,一时之间,手里这条热气腾腾的毛巾,不知道应该递给谁。&ldo;这是……&rdo;她嗫嚅,怎么回事,刚才这一阵忙糊涂了,都忘了二爷旁边还有英少。可没等她说什么,左震已经收回了手,顺便摸出怀里的烟盒,点起一根烟,&ldo;她是给你的。&rdo;向英东倒没多想,顺手接过毛巾,擦了擦手又递回给锦绣。锦绣尴尬地接了回来,看他一眼,心里却忍不住有点讪讪的,这条毛巾……其实……一边的阿娣眼尖,赶紧过来帮忙,再拧一条毛巾给左震,&ldo;二爷也忙了一天,这给你。&rdo;左震接过来,阿娣顺势靠着椅子扶手坐在他身边,轻轻帮他捶着肩膀,柔声道:&ldo;热水捂一捂就暖和些,晚上冷,二爷穿得太单薄了。&rdo;&ldo;没有啊,二爷车上有大衣。&rdo;旁边的石浩傻乎乎地cha嘴。阿娣忍不住回头,给他一个白眼,&ldo;你又知道那么多!&rdo;明珠在一边看着,逐渐浮起一个隐约的微笑,&ldo;阿娣这小妮子,越来越体贴了。我怎么没见你跟别人这么嘘寒问暖?&rdo;锦绣低着头,在水里洗着那条毛巾,用力揉用力搓,不知道使了多大力气,手都红了。还以为会跳个舞就可以做红牌了,其实差远了!看人家阿娣,眉梢儿轻轻那么一挑,简直是媚眼如丝,坐在左震身边好像腰上都没有骨头似的,半个身子都靠上去了……居然还会替他捶肩,众目睽睽的一点都不觉得唐突,她那双手哪是捶肩,哪有什么力气,好像弹棉花似的,说是调情还差不多……&ldo;荣姑娘,螃蟹蒸好了,放哪里?&rdo;正好这时候,侍应端着一笼螃蟹进来。锦绣回过神,&ldo;只拿十个出来好了,剩的还在蒸笼里捂着,当心凉了。&rdo;正想着,阿娣已经不客气地伸手拿过她手里的毛巾,擦过手,拣起盘子里一只肥蟹,用银的蟹钳起开盖子,笑道:&ldo;我手气还真是好,这只看着不大,倒有满满一盖子蟹黄呢。&rdo;她一边说着,一边剥出蟹黄,放在小碟子里递给左震:&ldo;二爷尝一尝。&rdo;明珠也拿了螃蟹剥给向寒川,&ldo;都过了季节,这螃蟹还难得这么肥。&rdo;向英东回头看锦绣一眼。锦绣不禁瞪圆了眼睛,什么意思?叫她剥给他?眼角的余光已经看见阿娣又倚在左震身边,真是殷勤,那碟蟹黄就差没喂到他嘴里了!左震居然没什么反应,他是不是都已经习惯了?想起上回,也是在这间屋子里,她上来找他帮忙,就看见他左拥右抱地喝酒,那场面,似乎比现在还要香艳。又不是没有手,自己不会过来拿?锦绣没好气地想,对啊,人家的手忙着给二爷捶肩膀剥螃蟹,端茶递水这种事情,自然只好叫她做。当下拿起蟹夹子,头也不抬地道:&ldo;我在剥螃蟹,恐怕沾了手,弄脏二爷的姜醋就不好了。&rdo;&ldo;哦?&rdo;阿娣似笑非笑地站了起来,拿了碟姜醋,&ldo;什么醋,味道闻着还真是酸啊。&rdo;醋哪有不酸的。锦绣恨恨地剥着螃蟹,夹子钎子都用上,把手里那只螃蟹剥皮拆骨大卸八块,直堆得满满一壳蟹ròu。&ldo;够了够了太多了。&rdo;英少一迭声地说,拿过她面前的蟹ròu,&ldo;唔,味道还真不错,锦绣,你别忙着了,剩的你自己吃。&rdo;剩的?手里那只螃蟹就只剩下几条腿了。锦绣呆呆看着英少大快朵颐,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是啊,给英少剥个螃蟹,原本就是她分内的事。明珠服侍向先生,阿娣只顾着二爷,剩下她,照顾英少不是应该的吗?在几个月之前,能坐在英少身边给他剥着螃蟹,这简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机会,多么难得的光荣。可是‐‐怎么这一刻,握着手里的螃蟹夹子,心里却不知道什么滋味,不见得欢喜,倒好像是无法形容的深深的失望……她到底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