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将军看着他,眨了眨眼睛,只无辜地点头说:“我大老远的陪你到楚地,不仅仅是因为无聊啦。”
他打了个哈欠,“你知道的,我的上司是李林甫大人。”
陇右节度使为荣王李琬,但荣王只挂名统帅,真正的军政大权掌握在节度副使李林甫手中。李大人口蜜腹剑,好大喜功,一直主张与吐蕃决战。
“这些年,我打了几场胜仗,杀敌的手段让吐蕃人怕了。坊间有许多关于我的传言,说我是‘探花将军,白衣修罗’,倒像我是个嗜杀之人。其实我也不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儿喜欢杀人玩的。
“李林甫大人为陇右节度副使,多次催促我与吐蕃决战——他要以战居功,对上只说吐蕃常年骚扰边防,有损大唐天威。可仗不是那么好打的。我虽然从不惧战,但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兵家上乘。”
裴将军正色,“当年河西崔希逸将军就是因为经受不住朝中主战派的进言,被迫撕毁盟约与吐蕃开战,仗虽然打赢了,他却忧郁成疾落得黯然去世的下场。
“李大人催得急,我自然不想赴崔将军的后尘,又学不来忠臣死谏、血泪俱下那一套,”
裴将军笑眯眯地说,“呵呵,只能来这一手无赖的。”
所以他才打着给叶铿然做媒的名头,几个月不见踪迹,李林甫恼怒却也无可奈何——麾下没有其他将军能克敌制胜,这仗自然打不起来了。
叶铿然神色微微一震,离开战场去游山玩水……看似棋局上可有可无的闲子,若是以退为进避其锋芒,倒也不失精妙。
“那么,是李林甫要杀你?”
叶铿然皱眉。
“这个嘛……”
裴将军摸下巴,狡黠地说,“如果我什么都知道,就不会这么倒霉了。”
“可是,”
叶铿然突然否定了自己的推断,“李林甫大可以上书弹劾你玩忽职守,又何必一定要杀你?”
——李大人以手腕圆滑而闻名,暗杀这种硬碰硬的办法,容易授人以柄,并不是太高明的招数。
似乎还有什么秘密,漂浮在黑暗中,触手可及,却又无法掌握。
“总之,你要知道,我这个人很懒,不想打仗的时候宁可千里迢迢去给人做媒,能躲则躲——祸害遗千年,我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裴将军把声音放暖。
哪怕神色仍有些将信将疑,但听到“我不会那么容易死”
的承诺时,叶铿然握紧的拳这些天来第一次微微放松。他眼中的霜色融化,点了点头。
看着耿直的青年走出营帐的背影,裴将军的嘴角挑起若有若无的笑意——
如果再不告诉他一点事情,他会把自己憋到内伤吧?
但现在,还是不适合告诉他真正的真相啊——
隔墙有耳。
伸了个懒腰,裴将军头也不回地朝身后说:“床底下躲了这么久,不闷吗?”
床底下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不一会儿,只见一个红衣少年狼狈地爬了出来,他看上去只有十二三岁,精致的面孔上一双眼瞳张狂桀骜,似乎随时准备炸毛与人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