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的?”
“女尸颈椎骨是从右下至左上断裂的,斜度陡峭,先排除上吊自杀的可能。”
这回李清麟倒是没卖关子:“以李小芳一米六八的身高,当她直立的时候从其身后强行扭断,若要达到这个角度,凶手身高不会低于两米四。看资料,林纾身高只有一米七六,对吧?所以,要造成尸体上那种奇特的骨裂,唯一的现实可能性就是——李小芳死前坐在椅子上,由后面站立着的凶手以倾斜角度将其颈骨瞬间扭断。如此推测,凶手是个小个子,身高介于一米五五至一米六之间。”
“男性身高也有可能低于一米六。另外,为什么凶手要斜着扭断她的脖子?”
白崇简觉得他所言有理,但职责所在,又不得不填补逻辑上的漏洞。李清麟笑了笑,道:“人为什么要杀人,白科长了解么?”
白崇简从鼻孔里哼了声,神情也愈漠然:“这个,你一定比任何人都更清楚。李清麟,我不喜欢跟人打机锋说废话,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李清麟不以为忤,语气轻松,笑意也有扩大的趋势:“通常杀人理由不过两种,谋利和惩罚。如果是心理异常者,最多也不过加上一条——身心愉悦。因为变态杀手、尤其是连环杀手,大部分都是性*功能障碍者,只有杀人才能让他们摆脱痛苦。”
“……”
白崇简被他的笑容膈应得汗毛倒竖,可表现在脸上仍是面无表情。他在脑海里回忆了一番李清麟的档案以及看守所管教们的八卦,确定李清麟好像没有那方面的什么“异常”
,便忍住了刨根问底的冲动:“这跟我的问题有什么关系?”
“白科长觉得,这个案子的凶手属于哪一种?”
“要是她丈夫,应该是为了‘惩罚’。可你说凶手是个女的,那就不是林纾……而且林纾死了,也不对,男尸可能不是林纾……”
白崇简很认真地思考了阵儿,结果把自己给绕进去了,最终还是缴械投降:“我不知道。直接说你的答案吧!”
“你这两个问题,其实可以一起回答。”
李清麟缓缓道:“凶手之所以采取斜上角度扭断李小芳的脖子,是为了减轻她的痛苦。”
白崇简知道这样做很蠢,可他还是追问道:“为什么?”
“绞刑、上吊,颈骨都是由下向上垂直断裂,非常考验心理承受能力;水平左右扭断颈骨,又会使得断裂处破损极为严重,可想而知其痛苦程度。相比之下,斜上角度扭断颈骨才是这几种杀人方式中最痛快的。”
李清麟轻轻敛下睫毛,缓缓吐出一口烟气,似是有些感慨:“她是个悲悯之人……只有心思敏感细腻的女性,才会如此。”
白崇简完全不能理解他对凶手的惺惺相惜,也根本不想理解。他忽然觉得自己就不该老老实实听他的这些谬论,这下可好,晚上回去估计又要做噩梦了!
“就算你说的都对,可……”
“轮到我了。”
李清麟毫不客气地反客为主,莞尔道。白崇简还沉浸在他那番堪称诡异的分析之中,心神有些恍惚,便下意识道:“你问。”
“联邦高层为什么选中季笙秋?”
“因为……”
两个字出口,白崇简才如梦方醒。他蓦然回头,声音冰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李清麟一字一句道:“联邦高层,为什么一定要让她卷进来?”
他冷笑道:“白科长,你的上司难道没告诉过你吗?”
“我听不懂你的话。”
白崇简冷漠道。
“那个想方设法把她调离这个案子的人,就是你。”
李清麟并不理会他愈强烈的抗拒之意,执拗地说了下去:“你动用国安局的人脉——”
下一秒,冰冷的枪口抵在了他的额头上。白崇简那双并不算大、也不算明亮的眼睛此时已睁成了一对铜铃,声线却仍平稳如常:“李清麟,你再多说一句,我便在这里将你就地正法。”
短暂的静默。
“好,我不问。”
良久,李清麟才舒了一口气,道:“但她有权知道真相。”
“我不知道任何真相,所以也什么都告诉不了她,想逼她走,可她自己不愿意走。”
白崇简道:“我说的都是实话,你爱信不信吧。”
他保持着拧着身子的姿势,直勾勾地瞪着李清麟:“她为什么明知有危险却不走,李清麟,你敢说你心里没数么?”
这回轮到李清麟沉默了。
白崇简直直地又盯了他半分钟,才重新转回去,车子缓缓启动。车窗开着,他的声音仿佛缥缈于无尽黑夜中的一缕薄雾: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对她有好感——那就请你务必活下去,保护好她。原谅她的冷漠,她真的很可怜……”
季笙秋又做噩梦了。
大火肆无忌惮地燃烧着、翻卷着,吞噬了乡间的整座瓦房。她又一次回到了那个人生中最黑暗的晴天,远远望着火场,敏锐地嗅到了空气中弥漫的、皮肉烤焦的臭气,一边忍不住干呕一边不断地流着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