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他们说话,我已撒腿向雪情的房间跑去。她还活着么?外面闹成这样,居然连个出来问的侍女都没有!房门洞开。还未踏入房中,已隐隐有低低的悲泣呼唤传来。我本就嫌雪情的房间素净,今日步入时,更觉森冷如雪洞一般,不由打了个寒噤。落地的雪纬后,隐隐有人影浮动。我心头怦怦,小心地撩开了雪纬。青白面容,高突颧骨,死鱼般的眼睛,饱经蹂躏的洁白身段,无处不在的青紫伤痕。这个赤身裸体毫无生机仰卧c黄上的女子,是我的姐姐吗?那个举止端庄进退得体的雪情公主,那个雍容俊美顾盼流情的雪情公主!看不见她的眼泪。那样空洞盯着帐幕的眼神,无悲无喜,无恨无怒,甚至连痛苦都成了一种奢侈。她的侍女小如正用热水为她清洗秽物,一边擦拭,一边垂泪,雪白的手巾上,沾染了最肮脏的浊白和最纯洁的嫣红。我的二姐姐!我回想着我那曾经冰肌玉肤巧笑倩兮的姐姐,用手指小心地触抚那一处处的伤痕,忽然之间扑倒c黄边失声痛哭。小如停下手,将锦被盖到雪情身上,一下子跪倒在我面前,声声哭泣:&ldo;三公主,三公主,请救救我们公主!请救救我们公主!这样下去,她会活不了!活不了!&rdo;我转过身,已见到了母亲,泪光盈然注视着雪情,哽在喉中喃喃低语:&ldo;皇上,皇上,我到底……连你女儿救不了!&rdo;小如转而扑到母亲跟前,捉住她的绛紫缕金袍角,痛哭流泣:&ldo;娘娘,您不能说救不了二公主啊!如果您都救不了,谁还救得了她?公主再给他们这样折腾下去,一定会死的!那个宇文,宇文颉,是畜生,畜生啊!&rdo;我一把拉过小如,睁大迷蒙泪眼,捏紧她瘦小的胳膊,一字一字说着:&ldo;小如,你记住,我们一定会救雪情公主!一定会!等二姐姐清醒些,你一定和她说!&rdo;小如哆哆嗦嗦地点头,正要爬起来,身畔又传来嘶声哀嚎,凄厉如鬼。一回头,雪情埋头于锦被之间,抽搐着,嘶叫着,依然没有一滴泪。我的泪水泉涌而下。我终于知道,原来,我已经算是幸福的了。至少我还好端端站在这里,有着母亲细致的呵护,有着宫女精心的照料,还有颜远风萧采绎周全的保护。我还想多陪雪情一会,想亲口把我原来那个二姐姐唤回来。可母亲不让。她拭了拭泪,轻声道:&ldo;等她好些,我们再来瞧她吧。&rdo;我抓住母亲的手,哀求般向她确认:&ldo;母后,我们一定可以救二姐姐,不让她再给人欺负,是不是?&rdo;母亲的秋水瞳仁忽而幽深如潭,那么直直得如要看到我心里去,然后道:&ldo;你也可以试一试。&rdo;我?我也可以试一试?试着救我自己的姐姐?也许,也该试着救我自己!我觉得自己正行走在悬崖边缘,崖上繁花如锦,春色无边,崖下万丈深渊,深不见底。行错一着,便是灭顶之灾,势灭粉身碎骨。我该怎样离开这致命的悬崖边缘?[下次更新:7月9日]16故国篇: 飞雁南归雏菊冷(一)回到昭阳殿很久,我们还只是沉默。萧采绎和我并排趴在窗台上,雕花檀木窗棂透出特有的木香,以往闻来觉得温香怡人,此时却让人沉闷到胸口发紧。倒是窗外墙角那凌霜的青菊,依旧倔强盛开,细长的花瓣柔柔垂下,有的快要触着地面了,却又袅娜卷起,不屈地弯成向上的柔软弧度。&ldo;对不起,栖情。&rdo;萧采绎忽然说。我惊讶抬头,萧采绎睫毛颤动,那样明亮而意气风发的眼睛,已经一片灰蒙,如此刻天际阴霾。&ldo;绎哥哥,这事怎么能怪你呢?&rdo;我叹口气,用指甲抠着窗扇上的花纹。萧采绎眼圈微微的红,赶忙转过身去,垂头道:&ldo;我怎能不怪自己?以前你总是笑着,鸟儿般快活着,什么时候,栖情妹妹开始不笑了,而且会这样忧伤地叹气?&rdo;我不忧伤,是因为我没有长大。可我现在,我还能不长大,还敢不长大吗?多少亲人的鲜血,多少无可奈何的挣扎,多少铭刻于心的痛楚,如不断涨起的潮汐,横亘于眼前。&ldo;我们以后,只怕都得这样过下去了。&rdo;我说。两只小小的白颈黄翅小鸟儿正在花间跳跃,看似逍遥,亦是在辛苦觅食。有朝一日秋去冬来,白雪皑皑,若没有足够的储食,也只能冻饿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