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了书,做了官,兴许就要到京城去。京城里有什么呢?听说有皇帝,皇后,大佛塔,和好多好多大老爷。
大眼儿眨眨眼睛。
“庄禄星,再不吃豆花,老虎要来咬你。”
他走到哥哥身后,模仿阎王爷,邪邪地笑。
哥哥转了身,捉住了他,将他揽在怀里咯吱痒。
天地于是又变成哥哥带着皂香的衣袍了。
庄禄定把脑袋埋进去,闷闷地笑。
4
开平十四年,京城。
今晚是元宵宫宴,歌舞是老样子。唯独的新鲜事是裴将军带了他的女儿裴训月进宫。那小女孩儿八岁,第一回面圣,穿身鲜艳的绿裙子,像一株小竹,婷婷摆摆在席间。
京中高门里和裴训月同岁的孩子不多,唯独有皇后钟氏弟弟钟涛的女儿钟四姑娘。那小姑娘被家里安排着穿了一身深宝蓝色的端庄衣裙,见裴训月穿得更漂亮,禁不住闹脾气。大人们觥筹交错,钟四就跑到裴训月身边,颇傲气地质问:“听说你爹娘都不疼你,独留你在京,他们却待在漠北。”
裴训月不理她,吃了块龙须酥,只管盯着席上歌舞出神。
钟四不开心,啪地一声就打掉她手里的糕饼。谁知龙须酥并没掉在地上,那拉丝的银糖直接粘了裴训月的裙边。钟四又吃惊,又开心,微微扬了嘴角。下一瞬,却见裴训月端起一杯刚静置的滚茶就泼在那深宝蓝的衣裙上。幸而冬天裙子厚实,并不烫人。钟四仍旧哇地一声大哭。大人们连忙过来安慰。卫燕拉走女儿,狠心训了几句。
裴训月并不在意,听着娘的话走神,低头淡淡认了几句错。许多人朝她看过来。裴训月很小,但并不惧,她抬了眼,一一对视过去。
有那么一双眼睛比较特别。过分有神,过分明亮,长在小男孩稚气的脸上,显得城府。但是很漂亮。裴训月看着,就有些忘记移开目光。
那男孩子离了席,走过来,递给她热帕子。
“擦擦裙子,热帕子一擦,糖就化了。”
他说。
裴训月接了,却没动。她看见小男孩忽然蹲下身,直接取了帕子,帮她把裙子上的银丝糖都揩干净了。那绿裙子铺展开,翠生生的。
“好看。”
男孩望了她说。
“我娘也爱穿绿裙子。可惜宫里鲜少见这样鲜艳颜色。”
男孩子顿了顿,问,“我知道你是裴将军的女儿,却不知道你叫什么。”
裴训月忽然觉得脸热,像被熏笼烤着。娘亲和舅舅都在一旁,她于是没有大声。
“小字盘盘。”
她说着,抿唇笑,躲到娘身后。
之所以没说自己的名字,因为她觉得盘盘二字更好听。她是娘亲在行军路上生下的孩子。青泥何盘盘。漠北的沙子路胜过蜀道之难。她才不是被抛弃在京中的孩子。她爹爹是平定漠北的大将军。她要是长大了,也要去漠北,逗鹰,骑马,射箭。无人烟的塞关,红柳树,葡萄酒。那都是阿爹的见识。天天长在深宫六院里的人,自然想象不出。
这个小男孩是第一个问她名姓的人。
“你说你娘也爱穿绿裙子,那你娘是谁?”
裴训月想起什么似的,问。
小男孩摇摇头,想了想,说:“我母亲是皇后。”
他温柔地望一望裴训月,就走了。眼睛弯起来亮得像盛了星子。裴训月盯着他走远,听大人们议论,说太子万福,恭送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