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延看向张洞之:“谢掌门好意,却也没什么难受的。都过去了。”
话音落下,她的手中塞入了软玉一般的触感,是秦羡。重延勾了勾唇,她曾经的悲惨,若能换回师尊这样的怜惜爱护,她又有什么不满的呢。
总之当初欺辱自己的人已死,她还从中获得了许多的好处。
场景很快过去,便到了夜晚。
天空有隆隆的雷声,仆役们看着四周,低声说着什么,彼此眼神都有不安。有人行来道:“三小姐,再坚持坚持,我们今晚连夜出谷。”
重明玉骄纵已久,走得早就走不动了,她抓起腰上鞭子,劈头劈脑的打过来,高声道:“今日就留宿在此地!不走了!”
其余诸人无法,只好彼此看看,兼之雨势渐大,下山也很危险,因而选择了妥协。
于是当夜,暴雨倾盆。哪怕有秦羡加持,玉牌显示的场景也混乱起来。明火被暴雨熄灭,泥石流席卷而来,重明玉高声疾呼,护卫们拉了她一把,却又在落石下纷纷逃命。她看到以往跟在自己身边讨好,奉承的那些人抛下自己,匆匆忙忙的跑走。她也开始慌不择路,随着人流跑走。
秦羡想看重延,却并没有发现她。而重明玉脚下一滑,她失声尖叫,周围无人应答,眼见就要落下悬崖,双手却陡然被抓住。
重明玉抬头,看见了重延。
雨水冲刷着重延的头发,她定定的看着重明玉,手抓住重明玉的手。重明玉的双腿悬空,大声疾呼:“重延!重延!你快救救我!我入了太虚门,自然也有你的好处!你莫要放手,你千万莫要放手!”
重延没有说话,她只是默默的看着重明玉,大雨哗啦啦落下,而重明玉惊恐的发现,自己的手越来越滑。她急忙抬头,却见重延露出一点笑容:“三姐姐,我握不住了。太虚门……真的,有那么好吗?三姐姐,你会记得我吗?”
重明玉露出一点笑容,想要再哄骗几句:“这是自然,入了太虚门,就是仙人了。到那时候,你就是仙人的姐妹。你也有灵根,可以修仙法,与我一起。”
“仙法啊……”
重延笑起来,她低低的喘了口气,她说道:“我握不住了,我也不想与你一起死。”
于是,她放开了手。
在重明玉以为自己会得救的那一瞬间。
重明玉睁大眼睛,落入眼中的是重延看着她的微笑。
影像戛然而止。
一时之间,房间里静默无声。过了半晌,吴闻咳嗽一声,说道:“你到底还是松了手。”
重延抬首:“不松手我也会死。吴堂主觉得我应该牺牲自己,成全一个以打骂我,羞辱我为乐之人?”
若是普通人,那自然可以站在道德制高点,说些废话的。但是此前众人都看到了对方如何折辱重延的,一时倒没了声音,秦羡冷笑一声:“我倒是可惜她没有站在我面前,挫骨扬灰都不解我心头之恨。”
吴闻也露出几分赞同之色。他扭头去看张洞之。张洞之咳嗽一声,慢条斯理的说道:“此事也不怪师侄嘛,要不就……”
“慢着。”
贺延年慢悠悠的说道,“你放了手,情有可原。但你却是拿着仙贴登了山门,这可是事实。”
重延倒也不隐瞒:“是。”
贺延年便露出一点笑容,看向张洞之:“重延此举不合规矩。若是人人如此,杀人抢贴,那日后我宗门中的人会是些什么人?此举不可开先例。”
张洞之也跟着点了点头,他看向秦羡。秦羡倒也没有说话,张洞之便道:“如此,这事便按规矩办吧。”
吴闻见状,点头应喏:“重延,你可认罪?”
重延便道:“我认。”
“那便将你关入思过崖,禁闭五十年。”
重延也随之低首答道:“遵法旨。”
秦羡猛地抬头:“不,此事并非如此!”
贺延年阴阳怪气的道:“道清真人,宠徒儿也需要有个度,你的乖徒儿可都认了。”
秦羡咬了咬下唇:“不,此事她并不知晓。”
秦羡深吸口气,“我身负冰灵根,修的是有情道。对世情并不通晓,修为停滞不前……师尊在时,她让我下山游历世间,体悟世情……”
张洞之闻言也道:“是了,那时候师妹多次下山,前后游历两百余年,回山后,成功结成元婴,此后道途便一帆风顺。”
其余人也好奇的看向秦羡,心中揣测莫非秦羡当时有什么奇遇。只是这些跟重延这个徒弟又有什么关系?
只有重延沉默不语,她心头突然升起一个荒诞的念头。道清真人修的有情道不假,可她对自己实在太好了。若说是因为秦羡护短,但周虞与南宫瑾两人也是清微峰的弟子,秦羡对待她们分明是大棒与蜜糖齐下,进退有度。
唯独对自己。
唯独只有对自己,秦羡会好得宛若无底线那般。
以前重延以为这是因为她是秦羡唯一的徒儿,唯一的骄傲,是清微峰一脉的希望。可是,可是若说这份好,也是有一个前提呢?
重延愣愣的看向秦羡。秦羡也正朝她看来,就在重延下意识的朝秦羡露出微笑时,秦羡已经别开眼去,留下几分狼狈。重延慢慢的,缓缓的将自己还未拉开的微笑完整,心里却渐渐的往下沉。
她不想听秦羡说其他的话了。
也不愿知晓秦羡对她的好背后的意义。
“师尊!”
重延提高了些许音量。
秦羡看向重延,重延朝她露出了一个笑容,这个笑容惨白又单薄,却楚楚动人。秦羡却觉得自己的心脏在缓缓下沉,这副模样总让她想起从前,那些不属于重延的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