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不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纵然那真的是他又如何,荣蓁一样会当作是陌生人。
原来隆重的大婚便是这般,让人生出虚幻之感,荣蓁已经不知自己是如何到的帝卿府,下马时,她回首望着辇车中的人,今后他便是自己的夫郎了,一个陌不相识的人,一个陌生的地方,踏入便是一生。
喜房内,荣蓁被簇拥着推进来,姬恒坐在榻前,按照礼仪,新娘需行礼请求新郎却扇,荣蓁依礼行之,只听宫中年长公公笑着道:“恭贺帝卿新婚,请帝卿却扇。”
可姬恒却没有动,周围人都有些诧异,看向荣蓁,荣蓁迟疑一瞬,慢慢上前,伸手将他面前扇子移开,姬恒抬起眼来,视线与荣蓁相对,更露出那张温雅清贵的面容。
荣蓁眼神微震,袍袖之下,她的手指紧紧捏住,以掩盖内心的惊愕与惶惑。
方才姬恒未却扇,着实让周遭宫人捏了把汗,而荣蓁主动将扇子移开,更让他们提心吊胆,唯恐新婚初日,荣蓁便惹怒姬恒。可扇后露出的是姬恒含笑的容颜,倒让人想起柳暗花明四字。
见荣蓁还怔愣着,公公上前道:“请新人共饮合卺酒,从此夫妻和乐,白首偕老。”
低头饮酒时,两人离得极近,荣蓁闻到熟悉的香气,非兰麝,似青莲,她曾经暗自打听过宫中贵人对熏香的喜好,可却并无人与之相同。
饮过合卺酒,荣蓁需去外面招待宾客,她木然从房中走出,郑玉瞧见她这副模样,连忙将她拉过,低声道:“我的祖宗,你就是再不满意这门婚事,此刻也不能将心事挂在脸上啊,这帝卿府里来的可都是宗室贵族,若是传将出去,还以为你冷落了帝卿。”
震惊之后,却也将一块巨石放下,荣蓁舒舒了口气,脸上挂起了笑,只是这笑意未达眼底,她轻声道:“我无碍。”
心底有太多的疑惑未解,荣蓁只觉自己分成两个,一个在这厅堂中同宾客应酬,觥筹交错间,另一个自己却游离着,尘封又时时铭刻的记忆绕了出来。
那时她刚到大理寺任职,纵然姬琬再宠信她,也不可能让她一步便得高位,最初只为主事,而后由于协助审案有功,很快升任大理寺丞。那年秋狩,皇帝在行宫内举行宫宴,她官居五品,本没有机会赴宴,可姬琬却格外恩准她出席。
纵然她再收敛锋芒,可非科举入仕,又这么快便升至五品,早就被有心人盯上。赴宴的人里,她官职最末,旁人敬酒,又岂有回绝的道理。纵然她酒量再好,可也经不起这样狂饮,荣蓁只能借着更衣之名暂且离席。
她酒意微醺,一名宫侍指引着离去,可等她如厕之后,却不见那名宫侍身影,这行宫中复杂,天色昏暗,她竟找不到来时的路。
远处有些光亮,她顺着光亮而去,那是一所宫殿,约摸正是换值的时辰,守卫甚少。她从旁经过,只见几名宫人从殿内走出,心中却想道:这次秋狩,除了女帝身边有带侍君,并无其余男子跟随,这究竟是何处?
莫非她误入了后宫,这个念头一出,荣蓁连忙加快脚步,要从这里离开,可刚转过连廊,便听见人声渐近,道:“方才听一名宫人说,似乎看到有外间女子经过,此乃禁地,不许外人进出,抓紧派人寻找,一旦抓住,交由陛下定夺。”
原来是特意为之,荣蓁在心头冷笑,她本无意与人为敌,可有人却想致她于死地。
说话间,那些人已迎面而来,后退已来不及,身旁是昏暗的宫室,不由她思虑,便从窗中跳了进去。
她控制好力道,极其轻微的声音,内殿里并未点灯,应是无人,她慢慢走过去,或许可以寻到后窗出去,
可剎那间,夜明珠点亮内室,朦胧中,只见浴桶中一名男子背影清瘦,肌肤腠理紧致,乌发半披在肩上,他侧眸望来,瞧见她的一瞬,神情中闪过惊愕,可却并未流露出慌张之态。
外面人声传来,“快找,一旦发现贼人,绝不轻饶。”
那男子眉心蹙起,向门外张望,荣蓁以为他要唤人,已经来不及思考,身形一动,上前点住了他的穴道。可他并未穿衣,荣蓁触及他肌肤时,也将他露在水面上的身躯看个大半,锁骨精致,肌肤如玉般无暇,挂着水珠,他眼中透着羞怒,颈上的肌肤渐渐泛红,身上透着些清雅的香气,无形中惑人心弦。
荣蓁移开视线,只轻声道:“得罪了,我并非贼人,只是遭人算计,才误入此地。”
就算眼前人是皇帝的后宫,也看过了她的相貌,但只要逃过今日,日后避着些,应也不会认出吧。何况女帝对后宫君卿的清白更是看重,宫中不受宠爱的大皇女便是实证,只因有一个出身教坊的生父。男女有别,他的身体也被她看过,他就算再气,恐怕也不敢拿清白做赌注,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样着实不划算。
荣蓁已经想好了劝他息事宁人的说辞,可还未开口,便听外面宫人过来,“何人在此喧哗,若是惹恼我家主子,你有几个脑袋?”
那领头之人被这么一吼,竟有些怯意,可未过多久,便生了底气,“贼人窜访,若是不彻底清查,万一留在宫里,只怕酿成大祸。况且外间如此嘈杂,你家主子如今仍未做声,若是现下正被贼人挟持,又该如何?”
那男子闻言,竟抬眸看她,似乎觉得这人说得很对,那宫人被这几声威吓住,一时没了动静,那些人竟要往里闯,那宫侍连忙阻拦,“我家主子正在沐浴,你们不要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