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知同就站在门口,在她出来的一瞬拉住她的手,也许是听到她吐,许久没见过的那种心疼的眼神又回到他眼里。
“我们谈谈。童话,我们坐下来,好好谈一谈。”
他顿了一下,手指一圈圈揉搓着她的手背,低下头,“如果孩子爸爸不想管你们母子,我可以管。”
他红着眼,声音低下去,像是下了天大的决心一般才敢抬眼瞥了她一眼,“只要你留下来,我们不离婚……”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即便刚一出口,难以抑制的抽泣又开始,让他不得不平复片刻才继续:“我可以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像对待亲生孩子一样照顾他。养孩子很难的,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你没办法一个人负担所有事情。”
“那能怎么办呢?三年我都一个人熬过来了。你在哪儿呢?现在才跟我说这种话……”
童话唇角翕动,强行闭嘴,不愿意自己说再多。她怕三年来的委屈一旦出口,就会压不住火。
“t这不一样,你照顾好你自己,和你能照顾好孩子,需要面对的生活压力完全不一样。”
方知同摇头。
“所以这就是你三年没对我问过一句,知道有孩子了才肯陪在我身边的理由?”
童话失望地盯着那双眼,“你想让我留下,到底是因为孩子,还是因为我?”
她说完要走,手却被方知同握住不放。
“我不是那个意思童话……”
方知同握紧她的手。
那是目前他唯一能握住的东西。
低沉的声音,哭腔加重:“我求求你。听我解释。下午我出去,在地铁上碰到邱教授,他说你心脏动了手术,在美国。”
“嗯。”
童话背对他,冷冷地应。
现在比起糖豆儿的事,这件事对她来说已经无关紧要。
先前她怕方知同知道,无非是怕他们关系恶化再吵起来,但眼下已经闹成这个样子,还有什么好怕的?
“我是很生气,”
方知同坦白,“我气你为什么一个字都不告诉我。我是你丈夫,我们是彼此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亲人,为什么这么重要的时刻,你不想我陪在你身边。我大概算了时间,跟邱教授说的时间能对上,应该是你发消息给我的时候,你说你住院了。我本来是想过去的,但你说没事,不用我管。明明是这么大的事,为什么要说没事?我气你骗我,所以和孔欢出去喝了酒。回来说离婚,也不是真的想和你离婚。我只是咽不下这口气,为什么从我们认识到现在,无论什么事情,你总要瞒着我骗我……”
“我骗你?”
童话气笑。
但凡方知同能给予她哪怕一丝有效的安慰,不要一次次把她的尊严踩在脚底下来回摩擦,她又何必骗他?
这一切都是他自找的,到现在反而来怨她,说她骗他?
“没错我就是骗了你,我故意的,就是想骗你。”
童话转过身,昂起头,不耐烦地翻了他一眼,“你不是都能猜到我和别的男人上床了吗?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信任可言吗?”
“这件事先不说……”
方知同打断她,一点都不能再听下去,“先说手术的事……”
“手术怎么?我都承认了,是我骗你。你还要我说什么?”
童话挣开他的手,看向他的眼睛,那种感觉让她感到很不妙。因为现在单是面对他,她就已经能料想自己要发多大的火。
三年的委屈啊,她压制了三年,就像气球装满水,插了钉子挂在墙上,那些钉子脆弱不堪,不论朝内还是朝外,都可能将她瞬间击溃。
这些年她能挺过来,得益于那些钉子从来没有被人拔出来,但是今天,方知同破了这个例。
“你还想听什么?”
童话紧盯着他的眼,“听我告诉你,我孩子的爸爸当时就在身边陪着我,所以我不需要你,还是听我告诉你,因为被他陪着,所以我感觉特别舒服特别好,一点点痛苦都没有,所有的一切都是你自作多情!”
方知同的眼睛里溢出泪水,低下头,没办法再看她,“我也是想陪在你身边的,应该陪在你身边的人,是我才对。”
“应不应该,和能不能,是两码事。你没资格陪我,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说,你要陪我!”
童话的声音,不受控地增大了几分,“这三年我过成什么样,我有什么痛苦什么委屈,你真的在乎过吗?”
连她自己也不敢相信,虽然嘴上一遍遍地安慰这三年她已经过得很好,没必要再跟方知同翻旧账,可旧账真到翻起来,还是一点都停不下来。
她走到床头柜前,对准密码,拿出那些机票,天女散花一样撒在床上,“这不是你去美国找我的机票吗?很惊讶吧方知同,我告诉你我早发现了,我就是故意不说故意装作看不见,我在骗你。因为你这些假装,这些讨好,在我眼里一文不值。”
她说完,晾着方知同一个人在屋里,转身去阳台,又砸了两盆茉莉花,直到确认方知同跟出来看到才停手,转过去看着他,“你不是要砸花吗?砸得好!这些花我也早就看到了,但我压根就不知道是你送我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她笑着走向他,走到他身边,“因为我根本就不喜欢茉莉花。这件事,我也骗了你。”
方知同愣在原地,什么表情也没有。
可童话却觉得天大的痛快,她好久没有这么痛快过。
之前所有顾及他情绪的事情,现在通通不用再管。
她想说的还有很多,多到让她说上三天三夜,都可以不重样。
“你根本就不了解我,方知同。”
童话流着泪,微笑,“只是你以为,你很了解我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