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面容生得极为秀美,端庄中又带有一丝隐秘的媚态,却又浑然天成,丝毫不觉得突兀。
两人在书房待了许久,直到月上柳梢,才堪堪吹灭了房中的烛火。下人们端上了酒菜,二人在院中对坐。
此情此景,周景生心中泛起酸涩,也不问对面的望舒,只给自己杯中满上,一口饮尽,又满上。他默默不语,一连喝了五杯。在周景生准备倒第六杯的时候,一只骨节分明却又纤细修长的手盖在了他的酒杯上。
“先吃点菜吧,这般饮酒,待会该难受了。”
见周景生抬头看来,望舒微笑着说道。
周景生不声不响,只是盯着望舒。两人的眼神似乎在过招一般,谁也不愿退让。良久,周景生似乎败下阵来,垂下眼眸长叹一声,将手中的酒壶放在一旁。
望舒这才将手拿开,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周景生面前的碗里。
“说说吧,阁主大人,今儿个这是怎么了?相识十几年,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你这般失态的模样。”
望舒双手托着自己的下巴,笑吟吟地看着他。
周景生张开了嘴,却无半点声响,像是不知该如何开口一般。愣了半晌,终究还是将桌上的酒杯拿起,一饮而尽。
“你应当知道,我儿时有一个同胞弟弟。”
望舒颔首,挑眉示意他继续。
“儿时景琰不慎坠崖,待我想尽办法到达崖底时,已经不见他的踪迹,地面上也没有留下任何拖拽或者爬行的痕迹,自那之后我就再也没有了他的消息。”
周景生眼睛慢慢红了,盛满了泪水。
“可是前几日,我见过一个人,他与景琰竟有八分相似!你说我如何能不激动呢!”
眨眼间,眼泪顺着周景生的面庞一滴一滴跌落,被他伸手擦去。是的,在看了叶长歌的相关信息之后,周景生心中基本已经确定。只是不知,为何他却从未找过他。
“景生,你说的那人,便是叶长歌?”
望舒联系方才进门时周景生让他查的东西,很快便得出了结论。
周景生点点头,眼神飘忽,不知在想些什么,却止不住地掉眼泪。
“望舒,你可知关于叶长歌的生平之事,都记录了些什么?”
周景生蓦然开口,唇角勾起,却是一个自嘲而又自苦的笑容。
“你可知,当我看着那些卷轴中记载的消息,上面写着如今江湖动荡,不论是晋州还是汪府,不论是神兵还是灭门,每件事的背后都有他的手笔和身影……我该如何向爹娘交代,我不光弄丢了弟弟,他还变成了如今这样一个搅弄风云冷血无情之人……”
周景生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满眼迷茫和无措。
如果当年他不曾将弟弟弄丢,景琰是不是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模样。这些年来,也不知他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周景生一想到当日所见,便是心如刀绞,疼痛万分。
望舒伸手拍拍周景生的手背,在他回神看过来的时候,端起酒杯看向他。周景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空杯,满上之后,两人碰杯,抬头饮尽。
“景生,令弟坠崖之事本就非你所愿,本就是一个意外。而你已经用尽全力在寻找他的消息了,不论于情于心,你都不应该责怪自己。我相信,若令尊令堂泉下有知,也绝不会怪你没有照顾好弟弟。”
望舒的眼神十分真诚,他的眼中全是坐在对面的周景生。
对于周景生的身世他也略知一二,他自然是知道,周家父母离世之时,他们兄弟二人的年纪也并不大,更何况两人乃是同胞兄弟,本就一样大小。若说弟弟贪玩坠崖,那哥哥也只是个孩童罢了。
在那样一个活着已经需要拼尽全力的时候,他又能够如何呢?
“景生,你的人生不应该只有弟弟,你们本就是独立的两个人,不要用他的错误来惩罚自己。”
望舒握着周景生的手,掌心中的温热透过彼此相握的手,希望能通过这份温暖,给于对方力量。
周景生看着面前的少年,不禁有些感叹。望舒是他瑶琰阁建立之初时救下,他男生女相,自小便长得十分美丽,却被家中视作不祥。
周景生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就像一个破布娃娃一样被丢在林间,浑身是伤,满眼漠然,毫无反应。让他想起了那个杳无音信的弟弟,他害怕,若是弟弟遇上这样的事,他该如何是好。
于是,他带走了那个毫无求生欲的男孩子。即便那是在他刚成立瑶琰阁,事务繁杂,东奔西跑之时,也努力将他带在身边。
直到,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再一次有了神采。周景生第一次知道,原来说人的眼神灿若星辰、顾盼生辉是真的。
自那以后,望舒给自己起了这个名字,意为月亮。周景生,就像是他生命中的太阳,照亮了他原先黑暗的生命。
望舒遂自己的心意,留在了瑶琰阁,成为周景生最得力的助手。
望舒
天边才刚传来鸡鸣声,一个瘦弱的小男孩已经来到院中,劈柴、挑水、烧火、做饭,一切都熟练得让人心疼。
天色渐渐明亮起来,卧室里传来说话的声音,男孩加快了手中的动作。不多时,灶台上的锅炉已经开始沸腾,传出阵阵米香。他连忙将手在衣摆上随意擦了擦,快步跑到卧房门口,听了听里边的动静,估算了时间,回到厨房将碗筷取出,在餐桌上依次摆好。
等一切做好,他隔着帕子将热气腾腾的砂锅端上桌,开始分粥时,餐桌边有人陆续落座。
男孩分了三碗,分别放在三人面前,站在一旁。
一旁的女人瞟了他一眼:“怎么,还要我给你盛吗?”
她端着碗,开始吃东西。只见这人吊梢眼、高颧骨,端的一副刻薄的模样。她夹起一个肉包子放进身旁的一个小男孩碗中,一改方才冷漠的语气,轻声细语道,“儿啊,快吃,吃完娘带你出去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