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那句“杀了我”
,躲在门口的神谷朔是听见了的,就是因为听见了所以才不愿意接受,他怨恨无一郎抛下了他,怨恨父亲疏远他。怨恨这昭昭天道毁了他。
毁灭欲达到顶峰,神谷朔要让所有人都痛苦。他强行让过去五年为笼,囚禁了无一郎,逼迫他想起一切。
可惜最后落荒而逃的是他。神谷朔想问无一郎,有一郎去了哪里,为什么无一郎的幻境里那个巨大的阴霾中,赫然是有一郎的脸。导致朔不敢轻易进入其中,好像再走近一步,就能听到有一郎哥的冷哼。
“又在闹什么?”
少年长眉倒蹙,绿眸像海洋似宽阔,看似凶戾,实际上平和温柔。
想到这,神谷朔不由笑了笑,他手里捏着颗圆润的鹅卵石,又攥紧了几分。这是他捡到的最好看的石头,打水漂不会再输了。
神谷朔看到了天明时的霞光希冀,现在真的要死了,却不感到害怕,而是轻松。
“无一郎,你们当时为什么要离开?”
神谷朔沉默了许久,只问出了一个问题。
时透无一郎望着天方际白,满山银杏叶在身后起舞,他喃喃道:“因为我们都有自己的归宿。”
神谷朔如释重负地颔首,一声谓叹:“这样啊,哥,代我向有一郎哥问好……”
鬼的身子消散殆尽,碎片如落叶在空中飘荡。点点荧光,金黄明亮,像极了那个明朗不知忧愁的小孩。
时透手中捧着灰烬,霞过无痕。
那时夏日和煦,阳光正好。银杏树下,风吹起了三个少年的墨发,浅笑吟吟。
神谷朔高举着那颗最漂亮的鹅卵石炫耀道:“这次我赢定了。”
有一郎眼中的光华盛气凌人,骄傲似朝阳,他抛出的石子像精灵一样在水面跳跃,美丽的弧线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那可不一定。”
无一郎从河中抓起一颗灰白的鹅卵石,高高抛起,唇角盈满笑意,灿若星河,清声说道:“比赛——正式开始!”
那颗被珍藏的石子从灰烬中慢慢溜走,沉入河流,发出清脆声响。泛开阵阵涟漪后,很快消匿不见。就如同这年少记忆,踏雪无痕。
鬼杀队大队正在赶来,信号弹的烟花映空,璀璨光彩落在水面,与那模糊绰约的一轮孤月平静映衬。
时透呆望着,原来镜花水月,是这般含义。
成年
伊织醒来后,发现已经身处蝶屋。时透无一郎端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眼眸低垂,睫羽遮着绿眸,默自发着呆。
“醒了?”
时透出声,第一时间注意到伊织睁眼。
伊织点了点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落荒而逃地错开了视线,回避着时透无一郎的凝视。
那日最阴郁的一幕被霞柱看了去,但伊织没什么好解释的,只是这个继子怕是当不下去了。
剑士放弃对鬼一招毙命的机会,实在是愚蠢到无可救药。霞柱的继子不应该是她这种轻易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的人,如果那日鬼还有后招,等待她的就是死路一条,她辜负了主公的期望。
改天命这事,果然不应该由她来,她与自己内心的幽暗都要周旋良久,何况是那琢磨不透的未来。
伊织躺在床上,四肢无力,平静地等待时透开口,或许他今天到来,是为了通知自己离开。
时透无一郎定定看了会伊织,深邃的薄荷瞳孔倒映着女孩的面容,只留下一语:“好好养伤。”
就起身走了。好像他只是偶然路过,并没有什么想说的。
伊织望着时透的背影,愣了好一会,霞柱这个反应有点奇怪。来蝶屋看望,就是为了嘱咐一句好好养伤吗?
但现实好像就是这样,之后伊织整整一个月没见到过时透无一郎了。
后面听同为鬼杀队的队友森田说起,自从那山上回来,时透只在伊织昏迷期间,去蝶屋探望过几次,此外就没有在白日出过门。他经常把自己关在院内,愈发孤僻。接到任务也都是深夜独来独往,来去无踪。
“霞柱明明看着像感知不到痛苦的人,但也过得不开心。”
森田咬着丸子,对着虚弱靠在躺在床上养伤的伊织总结道。
时透的过往蒙着一层神秘的面纱,知道的人并不多。
伊织没有吭声,她寻着屋外的鸟鸣思绪飘浮。
或许这世界上的人不是因为遗忘而不痛苦,而是因为痛苦才选择遗忘。并非所有人都能从那边荒芜的空茫中走过,但这样的路,霞柱已经走了很多年。
他应该也很孤独。
等伊织养好伤后,主公将她叫了去,想要询问山中寺一行还发生了什么。无一郎最近的行为有些怪异,但每次叫这孩子前来,都固执地保持沉默。
伊织坐在台下,将她在幻境里所看到的前情,详细向主公描述了一遍,包括神谷朔这个人。
主公明白了,看着云中雀鸟,缓缓说道:“无一郎应该找回了部分记忆。”
当初产屋敷得知鬼杀队队员消失的地点后,本不打算派无一郎前往,这座山离他幼时住的地方相隔不远。既然时透选择了遗忘,他就不会出手干预来主动唤醒那段封存的记忆。这只会给这个善良的孩子带来更大的伤害,他已经承载了太多。
但那只鬼不见到时透无一郎誓不罢休,似乎还跟时透无一郎有些渊源。不管前尘往事如何,时透都需去做个了断。
不知道无一郎的记忆恢复到什么程度了,但目前看来,时透还过不去心里那道坎,等想通了应该会找过来的。
主公不再提此事,他见伊织刚养好病就投入训练,关心起她的身体情况,无一郎似乎不排斥这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