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比前院稍大些,有三间并排的茅草屋,一间是李月萍的闺房,一间住着李海,还有一间柴房。
李月萍此时正坐在门口打络子。
乡下女孩,能像李月梅玉秀那样学刺绣的不多,一来找不到请教的人,二来,家里还有一堆农活等着做,哪有那个水磨功夫慢慢学,而且那些布料针线也都是要花钱买的。她们最多就和家里年长的女人学学纳鞋底、做衣服,平时空闲时打打络子,等着赶集时带去镇上卖,一个络子卖两文钱,除去成本,一个月如果能靠这个赚个四五十文,都是顶好的了。
见李月梅来了,李月萍把她请到屋里去坐。她的房间比李月梅的小些,只有一张床,一个办旧的箱子,此外连一张凳子都没有,只得请人坐在床上。
李月梅把怀里的纸包给她,说:“这是玉秀姐给你的鸡嘴菇,她已经晒干磨成粉了,你做菜时直接挑一点下去就行。”
李月萍收在手里轻轻捏了一下,才略有些羞涩地说:“玉秀姐真是客气,我只是随意提了一句,她就真的送给我了。月梅,你得帮我好好谢谢她,对了,玉秀姐怎么不自己来呢?”
李月梅暗里撇撇嘴,只是她还记得之前玉秀说的话,面上没表现出来,“玉秀姐忙着呢,她绣一条帕子顶你打十个络子,哪有空整日和我们玩耍。”
李月萍咬着唇,低落道:“是呢,玉秀姐那样能干的人,哪像我……”
李月梅懒得听她假兮兮的话,也担心耽搁久了,一会儿又被她伯娘堵住,站起来就往外走,“我还得回去给我爹娘做饭呢,先走了。”
见她头也不回出去了,李月萍脸上的表情立刻揭下来,咬着牙,恨恨地把手上的纸包丢在地上。
这个李月梅,从前只有被她哄得团团转的份,如今竟也这样跟她说话了,哼,定了亲事,脑子没见涨,脾气倒是涨了。
张家,她一想到张家的家底,就嫉妒得百爪挠心一般。李月梅和她比,要身段没身段,要脸蛋没脸蛋,如果不是有个好哥哥,怎么可能给她摊上这样的好事。她这样的人,以后怎么可能守得住张信。
想起之前无意间在路上遇见张信,李月萍脸色微红,要是自己能嫁给他就好了,李月梅怎么配。
她一个人坐在床边想着,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等她想完了,眼角一瞥,看见地上的纸包,又蹲下去捡了起来,拍拍上面的灰尘,去前院找她娘。
前边,王氏正陷入那八两银子带来的美好设想中,见到女儿过来,脸色就比平时好一些。
李月萍将纸包给她,讨好道:“娘,前几日我上山,找到一些鸡嘴菇,我请人帮忙晒干磨成粉了。”
听说是鸡嘴菇,王氏立刻接过,看了看,心疼道:“哎呀你这个败家子,有这样的东西不早拿出来,去镇上换几个钱,磨成这样干什么?”
李月萍忙道:“我也想换钱呢,只是数量不多,就一二十朵,也卖不了几个钱,我想着您前两天不是说没胃口吗?用这个做饭,您肯定喜欢。”
听了这话,王氏哼了哼,用手将纸包掂了掂,又说:“你让谁晒的?怎么不拿回自己家来弄,不会让人给贪了吧?“
李月萍陪笑道:“是让月梅帮的忙,我想咱们家人都忙,没空弄这个,她既然有空,正好我们省事。”
听说是李月梅,王氏才撇撇嘴,没再说什么,在她心里,李月梅一向没什么脑子,并不担心她贪自己家东西。
李月萍看了看四周,见泥地里几个脏兮兮的小孩,眼里闪过一丝厌恶,“娘,怎么没看见三嫂?”
平时一向见她挺着肚子,杵在门口嗑子,这会儿却不见人,倒是奇了。
王氏漫不经心道:“她呀,她娘家嫂子给你介绍了一门亲事,我让她会去问问清楚呢。”
李月萍心头一跳,面颊微红,眼含期待道:“是什么样的人家?“
王氏捻了点鸡嘴菇的粉末,凑在鼻子下闻着,说:“我看着是不错的,家在大遥山里,今年二十七岁,虽然无田无地,年纪了大了点,看样子倒是有点家底的,而且身强体壮。”
她每说一句,李月萍的脸色就白了一分,到最后血色全部褪去,这与她预想的差太远了,与张信也差太远了,她若嫁了一个山民,这辈子还怎么挺起胸膛看别人?不行,绝对不行。她颤着唇道:“我不同意,娘,三嫂这是要害我呢!我绝不同意!”
“嘿——“王氏眼角吊了起来,“怎么说话呢你这孩子!她是你三嫂,还能害你?!再说,这事我也是同意的,我也是要害你不成!”
“不……不行……“李月萍眼泪落下来,一边摇头一边后退,“你不能这么对我,这样我以后还怎么做人啊!”
说着转身跑了出去。
王氏呸了一声,“不知好歹的小蹄子!”
她低头看看手上的鸡嘴菇,心满意足地往厨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