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太太斜勾她一眼,“我不待她体贴些,她以后怎么待我体贴?我打算了,趁这回二老爷回来,让他牵个线,回京的时候上大理寺卿于家去提提惠歌与他们家公子的事。他们那宗人家,心里想咱们的钱,只是面子上过不去,必然不会轻易答应。我也不是要他们即刻就答应,不过是先有个话放在那里,横竖他们家公子也才年十五,我们惠歌不过十三。等过两年,咱们家有了皇后娘娘亲自提的牌坊,我不信他们娶了咱们家女孩子,脸上会无光?”
“太太说的是个什么牌坊?”
琴太太淡呷一口茶,“贞洁牌坊。”
冯妈脑子灵光地转一转,顷刻笑出声,“太太真是好谋略!怪道当初要给大爷定下贞大奶奶这样的穷丫头。可不是嚜,她那娘家才不会替她打算。我还以为,太太聘她做儿媳妇,就是图她那八字……”
“吭吭。”
琴太太蓦地咳嗽两声,睨她一眼。
有从前老和尚度了疾病疾之事在先,琴太太对这些八字之说也渐渐相信。当初聘月贞,一是盼她克死渠大爷,二就是为惠歌的婚姻打算,正是一举两得。
又怕外头疑她,于是那年趁渠大爷病着,特意请了个老道来迷惑众人,说渠大爷的病,正要月贞这样的八字反倒能压住。
其实那病也是她作弄下的,她成日山珍海味阗到渠大爷肚里去。不过两三年,眼睁睁看着他像猪似的发福,一身肥肉渐渐挤得五内不通,六腑不顺,怎能不病?再有月贞的八字一催,就往阴司里拜马去了。
琴太太想来,她这大半辈子,就两桩事情办得最漂亮,一是渠大爷的事,二是大老爷的事。比起她姐姐霜太太成日只晓得跟女人过不去,她这招“擒贼先擒王”
似乎更高明,叫她想不得意也难。
她慢条条整云掠鬓,轻喉哼着一曲小调,往前头应酬宾客去了。
隔日黄昏,两个媳妇来回完话,赶着往前头去送女客,琴太太却单叫月贞留下说话。芸娘一听,脚步稍顿,心惊胆战回头将月贞瞅了一眼。
那夜她与缁宣在假山后头的事,不晓得月贞到底看没看见。或者她早就看见了,面上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却在暗地里告诉琴太太。
要是给太太知道,她也不必活了。当初议亲,霜太太不要她,却在大老爷跟前说尽好话。琴太太心里是有些不痛快的。
那时琴太太已暗里看重了别家的小姐,大老爷却偏要与她作对,应承了霜太太。因此芸娘过门这些年,琴太太总对她冷冷淡淡,无事时只当全没她这个人,前前后后又替霖桥张罗娶了两房小妾。
想到此节,听见琴太太一并将屋里的丫头婆子都打发了出去。芸娘犹如五雷轰顶,骨头发软,强撑着往外头去。
琴太太一贯面善地笑着,朝对榻指了指,“来坐,我有事情对你说。”
月贞将半边屁股挨到榻上去,心下忐忑。来了这些时,先后没了丈夫公公,琴太太成了这家里垂帘听政的“老太后”
,令她也不觉畏惧起来。
想来人都是这样子,站在局外看,道理总是说得言之凿凿。怕她什么?又不理亏!可当陷在局内,权威之下,知行合一就变得难乎其难了。
琴太太仍穿素服,干干净净的脸上有几条细纹,横在眼角,像眼里流出的精明,“这事情我原本不想对你说,可只怕不说,闹出大事来,你的脸面保不住。我左思右想,还是说的好。”
月贞心头骇然猛跳,头一桩想到近来对了疾的言行,的确是有些放。浪。
可她都是背着人才那样子,当着人,一向是谨慎克己的。未必叫人留心到什么?是芳妈?还是珠嫂子?
她一阵鹘突,怯怯地向琴太太瞟一眼,“太太有话请说,我一定醒神听着太太的教诲。”
“什么教诲,不过说说家常。”
琴太太尽管这样安稳,却对她战战兢兢的模样很是受用,端起茶来,“是你嫂子的事情。”
月贞暗里大松一口气,发了一身虚汗,“我嫂子?她怎的了?”
琴太太呷了口茶,把唇抿一抿,乔作为难,“听厨房里那些婆子说……你嫂子照管厨房这些日,手里有些不干净。”
说着,她忙笑一下,“噢,兴许是她们胡说。说是你嫂子偷拿着厨房里一些东西暗里传送到角门上,让你哥哥接应,送回家去。我本来不信,可惠歌近来查账查得仔细,的确是查出了些亏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