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意自告奋勇往前头打听,不一时转回来,跑的气喘吁吁,面色白“居然是,居然是,傅姑娘来了。”
苏妙真瞪大眼睛,“她深更半夜地往咱们府上来作甚?”
还没细问,就见傅绛仙红了一双眼睛,哭得涕泗横流,直接冲进院来,后面跟来一个丫鬟,还是苏妙真见过的清儿。
清儿惊惧交加,连跌了两跤,忙又爬起,要去拉住傅绛仙,却来不及。
傅绛仙打眼一见苏妙真立在廊下,登时扑过去,拉着苏妙真直哭,哽咽道“我,我不晓得往哪儿去,也不想回府,就来你这儿,你不许赶我走。”
原来傅夫人十六那日就请了女夫子进来教授课业,傅绛仙懒得应付,屡屡做梗,今日十八听各府都有舍佛豆儿的,她爱玩儿,也闹着去,傅夫缺然不允,还命人打了她几下。气得傅绛仙回房躺床上闷着,任谁进来劝,都不吃饭,只哭诉道“娘比戏文里的后母还狠心,哥哥那么放荡,也没见她正经管,偏只管我。”
不巧,傅夫人在窗外听见,心中难过,打碎了亲自捧来的一碗莲子燕窝羹,傅绛仙听得动静,便从窗口探身去瞧,只见傅夫人匆匆离去的背影,一时更是伤心欲绝,躺回床上只哭。
她的乳母孙嬷嬷走来劝解,摸着傅绛仙的脸,只叹气道“怎能在夫人面前‘后母继母’这样的话,分明是揪着夫饶伤心处来嘴,夫人待姑娘你可是犹如亲……”
孙嬷嬷话不讲完,就后悔失言,忙要打岔,熟料傅绛仙也不是傻子,一听这话,立时如遭雷击,愣在原地,见孙嬷嬷要走出去,傅绛仙急忙伸手去拉,却不料自己跌在地上,撞到圆凳,额头立时青了一块。
孙嬷嬷扭身瞧见,唬得口不能言,忙喊人拿药来,傅绛仙顾不得疼拽住孙嬷嬷,只颤声问“你刚刚,你刚刚可是‘犹如亲女’?”
孙嬷嬷如何能认,傅绛仙心中大震,把下嘴唇咬得破皮流血,她仍不自知,恶狠狠道“你要是不和我实话,我这辈子就命中犯煞,姻缘不顺,无子女傍身,无丈夫宠爱,更短命少……”
孙嬷嬷唬得忙伸手掩住傅绛仙的嘴“我的姑娘,怎能上赶着这种咒,”
见傅绛仙泪流满面,更立下重誓,唯恐成真,也落下泪来,哽咽道“事到如此,我还有什么可瞒的。姑娘,你原,你原不是太太亲生……”
便把十几年前的事尽数相言。原来当年傅夫人与侯府一妾室同时怀孕,怎料傅夫人产,缠绵病榻,数月足不出府。而那妾室也苦命,竟难产了两,最后生女而逝,女儿便是傅绛仙。那妾室临终爬起身跪求傅夫人照料女儿,傅夫人与她虽是妻妾之别,素来有些嫌隙,但到此时,哪有不应,便命人把傅绛仙报至自己膝下将养。这么养了几日,傅夫人产后的抑郁一扫而空,更爱这襁褓中的女婴,便与傅侯爷商量着把这孩子认做亲生嫡出,族谱上也如此记载,日后好论婚嫁。
从此往后,这女婴便记为嫡女,乃是侯府千娇万宠的傅绛仙。更为了瞒过众人,便将那妾室的一切遗物尽数烧去,移出族谱祠堂,更不许人在府内提起。孙嬷嬷乃是当日提前入府做奶娘的,便深知前后因果。
傅绛仙不听还好,一听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喘不过气来。原来她竟不是娘的嫡出女儿,而她生母遗留在这世上的一切痕迹,也早已消散,就连姓名,也不存于世。
傅绛仙迷迷茫茫地,三魂去了七魄,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凭本能做事,屏退孙嬷嬷要歇歇,便悄悄叫来厮,唬住丫鬟,备下马车开了角门,就奔往伯府来。
将大门敲得震响,门上人一听是侯府的马车,慌忙忙走到二房来报,王氏急急把人接进来,还没来得及问话,傅绛仙便径直闯到平安院来。
苏妙真不晓得前情后果,又听傅绛仙的只言片语里竟是哀恸欲绝,连忙抽了帕子给她抹泪。又见一干婆子簇拥着王氏进院,众人都是气喘吁吁,王氏更仓促间只披件斗篷就来,苏妙真命蓝湘绿意把傅绛仙扶入房去,自己迎下阶“娘,怎么穿这么少,进房罢。”
王氏直叹气,拍拍苏妙真的手“我不进去了,刚让人给傅家递了消息,傅夫人过会儿就来,你先把傅绛仙稳住,别让她再到处瞎跑。”
苏妙真皱眉道“绛仙她怎么了,哭成这样,话间更颠三倒四,还来离家出走这套。”
王氏摇头“谁晓得,莫不是傅夫人教训了她,她气性太大,就闹得人仰马翻。得了,你也别在这站,过会傅夫人来了,我把她领到你院子里,直接把人带走便是。”
完,领着一干婢女婆子又匆匆往上房去。
苏妙真进屋。傅绛仙正木愣愣地坐在床边怔,眼泪扑簌簌地往下落。蓝湘捧了手巾衣裳来劝道“傅姑娘好歹换了衣裳再上床坐着?”
这螺钿拔步床是苏妙真最爱的一件家具,从扬州特特带回来用,很是爱惜。
苏妙真叹口气,也坐到床边,接过绿意沏送来的新茶,递给傅绛仙道“也不是不让你哭,好歹先喝点水,省得过会儿就没眼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