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不会,他很明确自己想要什么,只不过,他怕院长不会答应。
“我的生日礼物……”
他顿了顿,试探着小声问道,“可不可以是这只猫?”
院长没听明白,“什么意思?”
“我想把这只猫留在孤儿院。”
老院长沉思良久,终于开口,“如果你决定收留它,日后就不能弃养,猫也是有感情的,不是说你一时心血来潮,想养就养了,你能做到吗?”
“我可以。”
几乎是毫不犹豫。
对老院长而言,却是意料之中,他看人一项很准。
“其实我也舍不得,可能你不求我,我最后也还是会留下它,它的眼睛太漂亮了,像江海与日月,异瞳的猫真的很少见,虽然我原来有一只——”
老院长的声音戛然而止,自知失言。
默了片刻,小男孩又想起什么似的,“院长,既然您原本也想留下这只猫,那我能不能,向您再要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一条红绳。”
“就只是一条红绳?”
“嗯。”
红绳而已,满大街都是,算不上生日礼物的礼物,三天后的下午,小男孩就收到了老院长送的红绳。
那一年小男孩十岁,没有蜡烛与生日蛋糕,没有一群人围着他唱生日歌,祝他生日快乐。
可他也不在乎。
小男孩翻出了一个金色的长命锁,拇指甲盖的大小,遥想小男孩被孤儿院收留时,还是襁褓里的婴儿,手腕上系着长命锁,等到稍微长大了一些,懂了点事之后,他就把长命锁丢箱底,他讨厌孤儿院里的生活,也痛恨丢弃他的亲生父母,甚至有一段时间,他自暴自弃地想,他不要“长命”
。
不过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因为小猫和红绳,就是他最好的生日礼物。
红绳穿过长命锁,小男孩蹲在时敛面前,牵起红绳两端的手正要绕过小猫脖颈,蓦然想起什么,“不行,可能会有危险。”
考虑到小猫的安全隐患问题,最后,在时敛的注视下,将红绳系到木头猫窝右上角的钉子上,小男孩神情认真无比,像是虔诚的信徒,“有了长命锁,你一定会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那时的时敛想告诉他,其实,以猫的寿命,根本不可能活到百岁。
木头猫窝是老院长自己掏钱买的,长命锁下有三颗铃铛,时敛用爪子拍一下,“门铃”
就会轻响。
记得变声期之前的小男孩嗓音清脆,笑起来就像长命锁在摇晃,后来,小男孩被富翁领走了,老院长因病离世,每当时敛想听小男孩的笑声,就会用爪子晃一晃长命锁下的铃铛。
再后来,时敛遇到了高人,得其指点修炼成妖,寿命远远超过百岁。
偶尔有人过路被铃声吸引,仔细一看,会发现金色的长命锁,然后他们会想,估计是假的,寓意讨喜的玩具罢了,如果是真金子,怎么会留给一只猫?
于是长命锁就在时敛的木头猫窝上挂了很多年,没有被人偷走,正如它的名字,无论日晒、风吹、雨淋,依旧安然无恙。
猫门上的猫牌
时敛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记得自己昨晚躺在封惟身边,想了很多往事,明明困得不行,又好像彻夜不眠,半梦半醒之间,意识浮浮沉沉,这些年来,他习惯于一遍遍回忆当年发生的事情,就连梦里都在回忆,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天泛起青白。
天亮了。
时敛扭头看向枕边,封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走的,他竟然一点也没注意到,原来他昨晚还是有睡着过。
看着空荡荡的枕头,那个瞬间,时敛忽然又体会到了当年的心情——
小男孩的离开毫无征兆,宿舍的床铺突然就空了,不会再有人抱着小猫,躺在床上无聊地数星星,偶尔夜里失眠,小猫偷偷地爬上床铺,躺在小男孩的枕头上,掀开窗帘一角,看向满天的繁星,他偶尔也会想,新家里的小男孩会不会,此时此刻,在和他一起数星星?
但是孤儿院里并不缺人,空着的床铺也不会永远空下去,三天后,小男孩的床铺迎来了新的主人。
“老师,我的床铺上怎么有猫!好脏啊!”
他被领着后颈丢到了地上,枕套、床单和被套被调皮的孩子丢进了垃圾桶里。
时敛后来才知道,其实收养手续并没有那么简单,比如收养人要出具婚姻、职业、财产、健康证明等材料,他不信老院长没有向封惟走漏一点风声,但是封惟还是瞒着他,瞒得很紧,离开之前没有透露过只言片语。
不过也是,那时候的他只是一只,虽然能听懂人类语言,但是不会说话的小猫,没必要和一只猫讨论自己的去向,没有什么意义,说了也不会得到任何回应。
他好像还是有些介意的,可能因为,就在刚刚,他忽然想到,他明明变回小猫的模样,纯白的毛色,蓝黄异瞳,如此明显的特征,封惟还是没有认出他来,可能在封惟的认知里,十几年过去,孤儿院的小猫早就寿终正寝,那至少也会说一句,你和当年我养过的一只小猫很像,可是封惟表现的,好像他忘记了孤儿院里的所有事情。
昨夜都不算是封惟收留的他,是他死皮赖脸粘上去的。
陈让总是喜欢提醒他,强调封惟的不告而别,不满于封惟去新家之后,从来没想过回孤儿院看看他,以及当年被带回孤儿院时,封惟和老院长承诺永不抛弃。
这时,时敛就会反驳,说封惟没有抛弃他,只是没有办法带他去新家,封惟把他托付给了老院长,而且封惟救过他两次,时敛一直致力于做一只通情达理的小猫,每次有些伤心的时候,他就会告诉自己,人类说,知足常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