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夜游召唤出的淡淡光球照耀下,自酌馆下的水渠愈发显得阴森。浓稠的水汽寒气凛然,仿佛一沾染上衣袂便将挥之不去。夜游两指捏着一张符纸念了几句真言便将其折成纸船送入水中,旋即转身将水渠边满是青苔的窄石板路来回走了几遭,忽地便笑了:“那人看来没有脚。”
“唔?”
猗苏被他天外飞来的一句呛住,呆了呆才接上话:“那人是亡灵或者有修为的仙人?”
“正是如此。”
光线太过昏暗看不清夜游的表情,他说话的声调却明确带着赞赏。他沉默片刻,忽地道:“说到亡灵,有件事我没想好要不要和你说。”
猗苏心中一突,却若无其事地笑说:“你都说到这份上,我还能不让你说?”
夜游好像低笑了声,再开口时的语气却正经:“之前我没注意到。大荒的亡灵,本不该在那个区域出现的。正因亡灵无法进入有冥玉的漱玉谷,冥玉于亡灵而言才这般有吸引力。”
猗苏好一会儿没说话。夜游不由走近了两步,猗苏见状向后一退,口中说着:“我知道了。”
声调略变调,步子也急了些,加之青苔湿滑,便有要滑倒的征兆。
却有人自身后将她扶住了。
伏晏自猗苏身后转出来,侧头撩了她一眼,在黑暗里一双眼愈发显得熠熠,却没开口,转而向夜游道:“我已令忘川各处落闸,但未必真的有用。”
夜游笑笑地在眉骨上已敬礼:“明白,老大就带谢姑娘先走吧,这里冷。”
猗苏还没反应过来,伏晏已经揽了她的腰施了术法御风飞行于中里上空。她觉得这姿态实在别扭,便微微一动,不料伏晏却将她圈得愈发近了些,她的脸颊直贴在他肩头。她便不敢动了,过了片刻才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向伏晏:
“那个……”
伏晏垂眼看她:“怎么?”
“你别不说话,弄得我心里发毛。”
孰料对方睨了她一眼,便偏过头去,连个语气词都吝赐。
猗苏这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这厮是又不高兴了,可自己到底怎么惹恼了他,她是一头雾水。于是她放软了声调,拉拉他的衣袖:“喂,有话好好说。”
伏晏抬抬眉毛:“嗯?”
“我又做错什么了烦请君上明示。”
闻言,伏晏蓦地就停了御风的术法,轻巧落在某户人家的屋瓦上,扶着猗苏的肩膀默默无言地盯了她一会儿,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没什么。”
猗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一踮脚尖和他鼻尖贴鼻尖:“那就没什么,不要阴阳怪气地半天不说话。”
一片疏阔的淡云飘过半轮月亮,带得伏晏的脸容明暗陡变。他的眼睛始终很亮,云暗的时候显得阴冷,月明的时候却又灼灼的,似有幽火藏在琥珀做的一道障子后。他神情微妙地和她对视了片刻,垂下眼去,而后微侧转了脸蜻蜓点水地一啄,以极低的声量矜持地吐出四个字:
“有点想你。”
猗苏觉得耳畔轰的一声响,犹如什么炸开了。她一瞬没了继续踮脚的力气,勾着对方的脖子垂头,竭力维持素日的声调:“嗯……”
最终却只能软绵绵地应了一个单字。
她又清了清嗓子,从眼睫底下闪闪烁烁地朝伏晏看过去:“我……我也是。”
伏晏轻轻地呼了口气,如同要掩饰什么似的将猗苏按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