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宇珩浓眉微蹙,上前看了眼他父皇,俯身就要将慕知意给抱起来,这时,香船上猛地又跳上一人,嗓音洪亮:“殿下。”
谢宇珩弯下的身顿住,大理寺卿家的二姑娘崔慕青皱眉来到慕知意跟前,对谢宇珩道:“殿下,我来。”
她一个贵女,生的也单薄,倒是弯身一把将慕知意给抱了起来,随后又轻松自如的上了岸,让船上的谢宇珩有了一瞬的怔神。
东湖位于玉兰园东南侧,背靠矮山,此时,矮山中的竹亭里,一位样貌青涩的小公子正在同他自幼仰慕的郎君讲解道:“是陛下的病犯了。”
“陪在陛下身边的是那位姜美人,哦,郡主也去了。”
“诶?郡主身上怎会有药?”
“怀瑾,陛下吃了郡主的药没事了。”
“哪位郡主?就是昨夜在寿安寺咱们碰到的那个,长乐郡主。”
他看着众人陆续从湖面上离开,将眸光转回,落在面前的郎君身上。
此时,裴清允正坐于山中凉亭下独自对弈,闻言,他抬眸往山下看了眼,嗓音微沉道:“又是她。”
——
福宁殿。
安帝被喂了合沉丸后已醒转过来,年迈的身躯倚在梨花木矮榻上,状态瞧着还不错,殿内内侍跪了满地。
安帝患有消渴症多年,他的近身大太监刘公公一直随身佩带着救命的合沉丸。只是适才,他去给陛下准备茶点了,此时,刘公公跪在地上给自己边掌嘴边道:“老奴该死,求陛下责罚,备茶点这点小事老奴怎就自己去了呢。”
这事,他是问过姜美人的,姜美人闻言,怕牵扯到她身上,急忙开口给刘公公说情,安帝看了他们一眼,只觉烦躁,对刘公公道:“自去领罚,下不为例。”
刘公公:“是,谢陛下。”
罚完了人,就该赏了。
慕知意昏倒后被崔慕青抱去偏殿,被太医给扎了一针,这会儿早醒过来在这里候着了,安帝面色温和中带着几分不解,问慕知意:“你身上怎会有合沉丸?”
慕知意上前端庄行礼,嗓音从容道:“回陛下,臣女曾亲眼见过祖母这般晕倒过去,当时吓坏了,之后便一直将这药备在身上。”
是了。
消渴症是会遗传的。
陛下和她祖母是一母同袍,她身上有这种药没什么可稀奇的,安帝神色柔和的点了点头,舒展眉眼,笑道:“你救了朕,可有想要的赏赐?”
慕知意落于袖中的指节微微蜷住,神色不变:“臣女没有想要的赏赐,今日救了陛下,是陛下您福泽深厚,臣女不敢讨要。”
安帝闻言朗声大笑,与她亲近了起来:“朕是你的舅爷爷,有什么不敢讨的,你这孩子,平日里可不是这般。”
慕知意想了想,抬眸用一双清澈懵懂的眸子看着安帝,既然他自称是舅爷爷,她大胆道:“陛下这些年赏赐侯府金银珠宝,知意不缺这些,若说想要的,舅爷爷可能赏赐我‘丹书铁券’。”
话落,整个大殿安静如斯。
丹书铁券,也是免死金牌。
大胤朝自建国以来,只赏赐过三回,且都是赏赐给有功之臣,不是为国平战乱,就是为国之社稷建功立业。
安帝脸上的笑意有一瞬的僵持,眸光暗了下去,慕知意极有眼色的上前行了大礼,战战兢兢道:“知意说错话了,舅爷爷莫生气。”
她喊的亲切又无知,安帝笑了笑,示意她起身。
“说一说,为何想要丹书铁券?”
慕知意直言:“去岁年末,舅爷爷在除夕宫宴上赏赐忠勇侯‘丹书铁券’,当时我就觉得这东西好,能保命,舅爷爷您不知道,我胆子可小了。”
她样貌本就生的清丽灵动,又作一副纯真懵懂的少女天真模样。
就算安帝想怀疑什么,也没处去怀疑。
一个十几岁未出阁的少女,能有什么心思,不过是好奇罢了。安帝听完她的话,神色平和的笑了笑,却并不应允。
谢宇珩立于安帝身侧,给安帝递了杯温茶,语气温和道:“父皇有所不知,她胆子小的厉害,连只虫子都能吓的她哭。”
“上回去了趟禁军司,一连病了好些日,自那之后,听闻丹书铁券可以保命,做梦都想要。”
安帝面露疑惑:“哦?一个小姑娘去禁军司那地方做什么?”
谢宇珩给安帝简单说了一番,安帝连连点头,却依旧不松口,随后,他抬眸看向位于殿内左侧长身玉立的裴清允。
“裴卿,你觉得呢?”
大胤朝如今虽是海晏河清,可南边的蛮子与北边的匈奴蠢蠢欲动,裴清允掌管着枢密院,在军事作战上有经天纬地之才。
安帝对其很是看重,此刻这一问,裴清允的答复至关重要。
裴清允此刻站立的位置在慕知意的左后方,慕知意看不到他的神色情绪,对于裴清允此人,她所了解的。
不过是世人口中的。
至于他到底是什么样的品性慕知意不敢确定。是以,她准备了这么久,此刻能不能得到丹书铁券全在他的一句话上。
慕知意有些紧张。
袖中的指节不觉间被她攥紧。
此刻,她唯一能确信的一点,此次安帝昏倒乃是谢宇珩的手笔,谢宇珩是皇后嫡出,与裴氏一族血脉至亲,生来就是捆绑在一起的。
裴清允自来与谢宇珩交好,应该不会为难她的吧?
慕知意心思百转,位于她身后的裴清允凤眸微垂,不着痕迹的打量了慕知意一眼,随后,他上前一步,神色平和,声线沉稳道:“我朝‘丹书铁券’自太祖皇帝起,只赏赐给有功之臣,陛下赐给郡主确有不妥。”